裴老夫人亲眼目睹邓廖被官差斩杀在面前,彻底疯癫。
她在人群中不断地转着圈,仿若回到了豆蔻年华,初见邓郎的那一日。
那一天,好像是乞巧节。
街上和今天一样热闹...
苏墨玉的状态也很不好,她扯着自己的头发,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前半生她走得还算是顺畅。
最为辉煌的时候,军中几乎所有将士,都在偷偷爱她。
她曾是天越国最受人欢迎的女诸葛,集万千荣耀和宠爱于一身。
而现在,坊间再也没有女诸葛的事迹,只有她的种种丑闻。
“沈无忧,我恨你!凭什么你二嫁还能这样幸福,我却只能在水深火热里煎熬!”
远远地看着依偎在顾景炎身侧的沈无忧,苏墨玉情绪失控,大哭出声。
她一直把沈无忧当成假想敌,然而她一路下坠,沈无忧却越来越好。
这样的反差简直比一刀结果了她还让她难受。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沈无忧摇了摇头,她攥着顾景炎的手,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她走后,苏墨玉双眼的焦距略有些涣散。
这一次,她清楚地意识到,沈无忧将彻底地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只不过,失败的一方并非沈无忧。
而是机关算计,仍旧一无所有的自己。
苏墨玉失魂落魄地在官差的押送下,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前方走去。
眼角余光瞥见人群中面色冷漠的苏凌。
她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抓住了苏凌的胳膊,“弟弟,救救我!好不好?”
“你谁啊?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我们苏家可没有你这样的罪人!”
苏凌冷哼着甩开了苏墨玉的手,当初苏墨玉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倒是成天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唤。
现如今,苏墨玉被流放宁古塔。
他自然不肯再认苏墨玉。
不仅如此,想到他这没用的姐姐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给他求来,他心中颇有几分怨气,竟抬脚朝着苏墨玉腹部踹去。
“啊!”
苏墨玉才小产不久,身体极度虚弱,腹部被踹了一脚,一个重心不稳向后退了几步,终是跌倒在地。
她捂着钝痛不止的腹部,生生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苏凌,你这么对我,爹要是知道,定会重罚于你!”
“苏墨玉,你该不会还没有认清现实吧?”
苏凌冷笑着说道:“爹得知你犯了这么大错,连夜将你从族谱中除名,从今往后,你再不是苏家人。”
“不!你们怎可这般无情!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们被是知道的啊!”
“现如今,我落魄了,你们难道不该拉我一把?”
苏墨玉从来没有想过家人给予的爱全部建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之上。
这一刻,她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愚蠢,无知,自作自受!
“拉你做什么?你配吗?”苏凌猖獗大笑,虽说他武举作弊又一次被抓,从今往后再不可能入仕为官,但苏墨玉从林琛那里得来的几千两银子,也足够他衣食无忧了。
“我真恨啊!我当初就不该管你们!”
苏墨玉缓缓站起身,她踉跄朝着不远处的官差走去。
趁官差不备,她倏然拔出官差手中的长剑。
剑起剑落,下手又稳又快。
下一瞬。
只见苏凌衣襟染血,他的命根子也从血淋淋的衣摆中落下,成了彻彻底底的死物。
他压根儿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在又惊又怕又痛的情况下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苏墨玉脸上露出了一丝畅快且疯癫的笑意。
在官差夺过她手中长剑之前。
她快速出手,直截了当地用长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如果有来生,她希望她能生在沈无忧那样的原生家庭中。
她再也不想被家人利用,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那些如同镜花水月般的利益。
她再也不想陷于后宅纷争之中,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罢了,没人会爱我。”长剑“咣当”掉地,苏墨玉也重重地跌摔在地,很快就没了呼吸。
裴行止木讷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苏墨玉,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戚。
片刻之后,他缓缓转过身,两行热泪喷涌而下。
他的眼泪从不为别人。
他只是在心疼自己,当初错把鱼目当珍珠...
另一边。
沈无忧回府后没多久,宫里便传来了大公主下落不明的消息。
原本答应来战王府小住几日的太后因为此事略有耽搁,急急去了皇后宫里,安抚哭成泪人的皇后。
“现在当如何是好?太后若是直接出宫,顾北宸尚还没有反应的时间,她又去了皇后宫中,再想出宫,怕是难上加难!”沈无忧放下手中的花盆,忧心忡忡地说。
“大公主应该是被皇兄带走的。双生毒的毒发时间越来越近,皇兄极有可能病急乱投医,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女儿。”
“本王进宫一趟。”
顾景炎神色严峻,顾北宸已经走火入魔,他很担心顾北宸会彻底失去理智,对太后下手。
“我也去!”
“你留在府中,过会儿司熤会将惠妃带出宫,你需要留下来接应。”
“好吧。”
沈无忧很是担心顾景炎,她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坐立难安地在战王府中等了三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顾景炎依旧没有回府。
她正想偷偷进宫看看,就见鲁达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小姐,老爷有消息了!”
“我爹?!”
沈无忧赶忙站起身,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紧紧抓住鲁达的手,“我爹和我三个哥哥都还好吗?他们现在在哪?”
同鲁达一起回来的流火补充道:“独孤璟得知顾北宸也中了双生毒,今日发动突袭,趁顾北宸出宫再次抓捕童男童女之际,将其逼上了城郊霁风崖。”
“不对,顾北宸不是还有三万护卫军?”
“三万护卫军还没动手,沈国公已经率着铁骑从北离南下,一举将独孤璟逼上了绝路。北离国破已有一段时间,不过在沈国公的铁血手段下,消息被重重封锁,今日才传了出来。”
“糟了!我爹若替顾北宸绞杀了独孤璟,那么顾北宸的三万护卫军定会将刀刃对向我爹!”沈无忧慌了神,急匆匆地往马房的方向走去。
“王妃别急,王爷特地让属下回来给您报个平安,王爷已经带着人马赶往了霁风崖。”
“他的兵马甚至都不能进城,怎么敌得过独孤璟手下三万护卫军?”沈无忧不顾流火等人阻拦,快马加鞭地朝着霁风崖赶去。
现在,只有她手中的双生花能够让顾北宸短暂恢复理智。
刚好经过她这段时间的培育,双生花起死回生,且生长速度倍增。
如若顾景炎遇到危险,她大可以用双生花换取他的一线生机。
身后,流火等人完全劝不住沈无忧,也只能骑着快马一路追随。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沈无忧终于赶到了霁风崖山脚。
顾景炎的兵马已然围守在山脚。
见沈无忧一来,即刻拦住了她的去路,“王妃,王爷有令,您不能上去。”
“都给我让开!”
沈无忧越发心慌,她之前听顾景炎说过,他在顾北宸的三万护卫军里埋了三百根针。
另外还有三十一位顾北宸派出的细作被他收买。
可单靠这些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锁定胜局。
若想全身而退,就必须彻底瓦解三万护卫军的信念,让他们自发放弃拥护顾北宸。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毕竟绝大部分将士都是听命于皇权的。
而且大部分人也不愿冒险,不愿豁出身家性命,又或者是满门的性命,去造反去争斗。
此情此景下顾景炎的胜算并不大。
眼瞅着挡在身前的将士始终纹丝不动。
沈无忧情急之下,勒紧了缰绳,硬是从眼前将士头顶上,骑着汗血宝马跃了过去。
将士们还想阻拦。
沈无忧的马已经蹿出好一段距离,上了半山腰。
霁风崖半山腰处有一个天然的洞穴。
里头正传出带着偌大回响的孩童哭喊声。
沈无忧没有迟疑,点上火折子,下了马孤身一人进了洞穴。
洞穴里。
几百个孩童被绑在了一起,像是一束尚未绽放的烟火。
他们看见来人,有的面露恐惧,有的开始扯着嗓子大声呼救。
“真是丧心病狂!”
沈无忧攥着拳头,即刻砍断了束缚在孩子们身上的绳索。
顾北宸一而再再而三地祸害无辜孩童,像他这样的恶魔就不该活在世上!
“别哭,你们手牵手,跟着叔叔顺着山路往下走。”
沈无忧旋即将这群孩子托付给了身后的鲁达,她自己则重新骑上马,往山顶的方向赶去。
霁风崖顶。
沈国公率领着一众兵马将独孤璟的兵马杀了个片甲不留。
他站在最前方,手提着北离王的项上首级,如洪钟般的嗓音带着千夫莫敌的气势,“北离小儿,还不速速归降?北离已经国破,从今往后,你的国家不复存在,将纳入我大天越的版图之中!”
“父王...”独孤璟惊愕地看向沈国公手里因腐化而显得有些恶心的人头,阵脚大乱。
“现在投降,尚且可以给你留个全尸。再不归降,你将身首异处!”沈国公话音一落,手中锄奸剑已出鞘,剑锋直指独孤璟眉心。
“北离国破,父王驾崩...”
独孤璟做梦也没有想到,北离竟遭遇这般横祸。
再者就是,沈重父子不是被困于西陵,再无翻身之日?
难道西陵早就被沈重父子所控制?
独孤璟心里咯噔一下,他终究还是轻敌了。
此前沈家军除石亭之役大败外,从未打过败仗。
现在看来。
石亭之役都有可能是沈重父子将计就计,精心编织的巨大骗局。
“独孤小儿,速速受降!”
沈国公彻底没了耐性,他还想着解决完独孤璟,然后赶回京都城看看他的宝贝女儿。
两年未见,也不知道他家幺儿过得怎么样。
他听说裴行止那个狗东西负了心。
还听说,又冒出一头皇家的野猪,企图拱自家小白菜。
甚至还办了婚礼大典!
沈国公越想越觉不爽。
只想着提着刀杀光宝贝闺女身边所有居心叵测的男人。
独孤璟仍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
他明明已经拿捏了顾北宸,只等着将其绞杀,便能成为五洲大地的霸主。
结果北离竟然没了!
同一时刻,被他绑在一旁枯树上的顾北宸终于开了口:“独孤璟,你输了。”
“孤没输!”
独孤璟的情绪彻底失控,他冲上前,单手扼住顾北宸的脖颈,一字一顿道:“你和顾景炎两人身中双生毒,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对吧?而孤,必将千秋万代留名青史!”
“独孤小儿,你最好快点放人!要不然你的妻儿也会跟着遭殃!”沈国公并未对独孤璟的妻儿赶尽杀绝。
行军多年,他向来言出必行,且很有原则。
他一不杀降兵,二不杀妇人,三不杀孩童。
但要是独孤璟一意孤行,他也只好用最为卑劣的手段逼其就范。
独孤璟回眸看向沈国公身后一直在嗷嗷大哭的稚子,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心软。
顾北宸见状,稍一用内力便挣开了束缚在身上的绳索。
他低眸扫了眼独孤璟掐着他脖子的手,毫无预兆地抬起双手,攥住独孤璟的胳膊,两只手朝着相反的方向拧动,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关节错位声,独孤璟的胳膊竟被扭成了麻花。
“你...”
独孤璟一早便听闻顾北宸武功了得,但他并不清楚顾北宸早已达到大成境界!
可为什么他都已经练成神功,还要大张旗鼓地抓捕三百童男童女,并将那些无辜稚子绑在半山腰的洞穴里?
难道...顾北宸此举,是为了引他出手,再一举歼灭?
独孤璟眼里闪过一抹惧意。
此前他只知东越战王顾景炎擅谋略,却不知顾北宸也有这么长远的心机!
顾北宸并未搭理独孤璟。
他缓步走向沈国公,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不愧是沈国公!两年不到的时间便上演了一出封狼居胥,为东越再添沃土!”
“石亭之役确有贼子向北离暗中通风报信,臣在绝境之下只能选择诈死逃离,还望圣上饶恕。”
“沈国公这是什么话?你做得很好,朕理应嘉奖才是。”
顾北宸拍了拍沈国公的肩膀,随后又绕过了他,从身后将士手中夺过一把长剑,三两下将独孤璟的妻儿统共十余人全部斩杀殆尽。
沈国公浓眉紧蹙,他身侧的三位沈家儿郎也同样攥紧了拳头。
他们此次大破北离而后南下赶来救驾,就是为了向顾北宸表忠心。
只要顾北宸愿意赦免他们。
他们可以放弃官职,带着沈无忧一起离开京都城,从今往后再不问政事。
可这次回来,他们发现顾北宸连装都不装了。
现在的他和独孤璟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知道的是。
顾北宸坏事做绝,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人称颂的仁君。
这两年来,他们蛰伏在暗处,为了保命,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与外界隔离的状态。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们的计划不被透露,万无一失。
也是因为长时间的封闭。
他们并不是很了解顾北宸制造瘟疫,意图残杀无辜百姓等劣迹。
他们总以为顾北宸还有一丝人性。
殊不知,顾北宸早就走火入魔,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