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如雨下,箭无虚发。
城墙之上,二女一绯一白,弯弓搭箭,云奔雨骤,飞云掣电。
云梯之上的蛮子一个接一个,犹如沙包似的重重砸在地上,摔成了肉酱。
“臭娘们。”
太叔啐了口,对手下道:“都给我冲!若是今日攻不下这临安府,当心将军要你们的狗命!”
“副将军。”
手底下的兵道:“那两个女子箭术百发百中,我方才就是瞧见那绯衣女子给人发号施令,
可见是她在主导临安府的百姓抵抗。”
“这女子不简单。”
太叔眯起眼,“招数接二连三,还真是狡诈,取我弓箭来。”
手底下人连忙将弓箭递给太叔,“副将军。”
太叔弯弓搭箭,箭矢对准了绯衣女子,一触即发。
“窣——”
利箭犹如闪电般飞射出去,直射绯衣女子的头颅。
只是白衣女子抬袖的瞬间,太叔射出去的长箭就消失得无踪无迹。
“这是怎么回事?”
手底下的人也惊呆了,“副将军射术极为精湛,难道一个弱女子还能击开。”
“你看那人射箭的姿态,就知道她不是弱女子。”
太叔气得扔下弓箭,“两个悍妇。”
“将军,那接下来怎么办?”
手底下的人瞧见弟兄们一个个扑上去,“城楼上的人看着许多,
城中该不会还留有军队,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吧。”
“你动不动脑子的?”
太叔听到手下人说的话都觉得好笑,“原先新兵营倒是还在,
将军的消息不会有错,如今关赤已经率领新兵营与龙卫军合并,
如今城墙上的都不是兵,只怕是会些射术的百姓,有何可畏惧的。”
手下人闻言连忙点头,“将军说的是,是属下愚钝了。”
“你知道自己愚钝就好。”
太叔哼了声:“强弩之末,你且看他们能撑得住多久,都给我用火箭,将他们给射下来。”
“……”
淬了火的箭矢,犹如一条条毒蛇般,射中城墙上的年轻小伙子。
“姑娘,城墙上的伤员太多了。”
一旁的大汉躲避着箭雨来提醒。
宋枳软点头,瞥了眼脚边的猪脬水袋,不停止手里的箭矢,“你们用这个灭火,尽量躲避箭矢,
将那些伤员抬下去,有人候在城楼下,会将他们抬去医治。”
“是,姑娘。”大汉道。
万大娘瞧着一个个伤员被抬下来,连忙给人引路,在城门不远处有处马场,因为闹饥荒,马都卖出去吃了,只剩下空旷的场地,倒合适给人治伤。
“……”
“……”
“就在前头,他们将地平门围住了!”
南许策马跟随在晏骜川之后,喊道:“城墙上像是有火,看样子他们是在用火箭攻城门,
足以证明,城门尚未被攻破。”
晏骜川攥紧缰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寒风刺骨,身上的伤口不断从盔甲中蔓延处血液。
“晏骜川,不可硬闯。”关赤都落于人后,瞧人不管不顾冲向城楼底下乌泱泱的南蛮大军。
“杀了他们。”苟逞抓住缰绳,“一群狗畜生,拿他们的血给刘将军祭天。”
关赤闻言,眸底一暗,深吸一口气,随即扬声:“杀——”
“为刘将军报仇——”
“救城中百姓——”
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太叔吓得浑身一激灵,只听手底下人道:“不好!他们杀回来了!咱们的人手不敌他们,
副将军,咱们还是赶紧撤退吧!”
“撤退?”
太叔从腰上拔出佩剑,“你觉得现如今,咱们还能撤退吗?就算回军营,也会被颛孙将军杀了,
不如与这帮狗崽子血拼,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南军听命!”
太叔声调高昂:“随我一起,斩杀晋狗——”
“杀啊——”
“……”
“是龙卫大军!”
“是龙卫大军来了!”
“我就知道,他们没有抛下我们!”
城墙上的年轻人激动高喊,下面的百姓跟着欢呼起来。
“我就知道,龙卫大军不会放弃我们的!”
“还好我们撑住了!”
“还好……”
宋枳软的目光落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寻不到心底里的那一个,身躯微微发颤,有往后倒的趋势。
“阿枳,没事吧?”
乔风意扶住人,“龙卫军赶到了,你要不要下去歇着?”
宋枳软摇头,攥紧手里的箭矢,死死地盯着缠斗的两军,大声道:“龙卫大军来了,我们不能让他们孤军奋战,
眼下还拿得动箭的,请助我一起,护佑龙卫军。”
“是——”
“遵命——”
尚且没有受伤的年轻人都一个个重新弯弓搭箭,对准蛮子射杀。
“晏骜川,你身上受了重伤,不能冲那么前!”关赤喝斥。
“将军,我的未婚妻在城中。”
晏骜川手持踏山河,刺入敌军的胸膛,脸上沾染了不少血点子,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只会一个劲的杀人。
“我必须得将他们都杀了。”
“你……”关赤也无可奈何,方才对战,他早已是筋疲力尽,眼下跟不上晏骜川的速度,只得降下来。
“……”
“那小子冲在最前头,武功高超,只怕是队伍中的领袖。”手底下的人向太叔禀报。
“那他必须死在我的手里。”
太叔嗤了声,策马举起长剑,径直劈向晏骜川的脖颈,“受死——”
对方动如脱兔,飞快闪避开太叔的攻击,提起踏山河,刺向太叔身下战马。
只听一道剧烈的战马嘶鸣。
太叔从马上坠落,翻滚了两圈,紧接着,用剑插入晏骜川身下马腹。
哪知对方飞快跃下,三两步狂奔,踏山河高高扬起,凌厉的身手,犹如鬼魅般,叫人无法躲闪。
太叔这才知道晏骜川的厉害,再思及先前颛孙傲死在龙卫军的一个年轻人手中,想来就是眼前这人。
他心底暗叫不好,呐喊:“还不快将他捉住!”
身旁五六个小兵冲了过来,枪在举起来的一瞬间,就被对方手中利刃所劈毁震碎。
只能以肉身,冲上去,将人压住。
五六个人,压不住一个年轻人。
太叔看得头皮发麻,撞见那年轻人的眼神,只觉得可怖森凉,慌忙道:“再来人!快!快!”
十多个人压在晏骜川一个人的身上。
太叔眼疾手快,握长剑,径直捅进年轻人的脖颈。
晏骜川眸光一凛,紧接着拽出一小兵挡在身前。
“啊——”
“啊——”
两道惨叫声,同时响起。
身上压住他的小兵似乎晃了神,晏骜川趁机从地上爬起来。
只见那太叔胸膛上出现一个血窟窿,不敢置信地低下头,随即喷出一口滚烫的鲜血,倒在地上,没了气。
此次带兵的就是太叔,眼下人已经没命,军心大乱,本来在人数上就少太多,这一慌神,便被龙卫大军钳制住,尽数歼灭。
晏骜川扶着踏山河,才勉强站稳,循着那利箭射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烟树晚微茫,孤鸿下夕阳。
薄暮冥冥,即将天昏地暗。
城墙上的火熄了,绯裙女子手持巨弓,身躯微微发抖,意志力坚定着屹立不倒,她的眼神,落在了城墙下。
落在了他的身上。
夕阳余晖,橙红的光辉砸在男子身上,盔甲上沾染的血太多,从发丝到靴子,都被血液浸泡。
毫不夸张的说,这完完全全是个血人了。
若非那双熟悉的漆黑瞳仁,宋枳软险些认不出是他。
“是阿枳她们……”
南许不敢置信地看着城墙上的两个姑娘,心有余悸,“是她们在守城。”
关赤也觉得眼前的画面令人震撼。
但的确是如此。
满地的油水、巨石、箭矢。
城门缝隙里渗透着湿泥。
南蛮的冲车竟然都没有将城门给撞开。
她们竟然坚守了这么久。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晏骜川,这是你教她的?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苟逞走到晏骜川的身侧,瞧见那城墙之上的绯裙女子,深深地看着他们。
随即,女子抬手高举过头顶,慎重、郑重,屈身守分,俯首低眉,对着晏骜川等人的方向,拜了下去。
战士殁边魂尚哭,单于猎处火犹红。
号令风霆迅,天声动地陬。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马蹀阏氏血,旗袅可汗头。归来报名主,恢复旧神州。
“……”
晏骜川静静地看着女子朝他屈膝拜下去,揉眵抹泪,心如芒刺。
落日残照,一高一低的身影,犹如隔山相望,双心一意,早已明了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