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澈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长乐会这么直接。
以前，他总是以为自己入主东宫多年，登上大位是水到渠成之事，可后来他逐渐明白，父皇根本不愿意，不然以他的身体状况，早该让自己接手更多的权柄，而不是依旧放任各位皇子继续挑衅东宫之位。
至于真的登上皇位嘛……江逸澈想起陵轻舟，对于大盛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奢求，可对于京湾的女子，那是最基本的保障，江逸澈不认为陵轻舟会愿意跟他留在大盛，更何况，京湾还有她的那么多梦想。
其实在他能真正出现在在京湾后他就想过从大盛消失，反正理由都是现成的，把之前太医的“三月寿命之期”大肆宣扬一番，然后直接死遁即可。
之所以没有实现，主要是现在大盛的几个皇子中，无人可堪大用，他可以不要荣华富贵和太子之位，可不能把大盛百姓放入蠢货手里。
今日看着一脸坦然的长乐，江逸澈突然觉得自己狭隘了，为什么以前自己只盯着皇子，而忽略了公主。
长乐看着江逸澈，见他神色变幻了几次，以为是自己这个问题过于犀利，他无法回答，也是，毕竟如今父皇还在，若直接承认岂不是有谋反之嫌？
“若太子哥哥不愿回答，长乐也可以理解，”长乐公主打破沉默道：“但无论如何，长乐不能让大盛边境子民一直活在北狄的骚扰和阴影中。
人说‘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可长乐从来不是等着将军拯救的公主，如果大盛无将军，长乐就是自己的将军，长乐会去和亲，大不了到达北狄王庭后，杀个痛快。”
长乐睁着杏眼，眼眸很亮：“北狄内部纷争已经近十年，此时正是我们彻底打败他们的好时机，可父皇龟缩一隅，大臣们畏畏缩缩，没一个有胆量的，都被北狄十年前那一战打怕了。
可北狄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北狄了，再说，就算十年前，我们不也在半年后就反攻了吗？
太子哥哥当年在那么艰难的境地都能记住并画出几乎完全准确的路线图，长乐也可以做到。”
江逸澈看着她一副豪情壮志的样子，倏地笑出了声：“就凭你和公主府的护卫，就算能倾覆王庭，还会有北狄旁支接过权柄，接下来，依旧是无休止的战争。”
长乐脸色一白，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毕竟她一个和亲公主，不可能有兵权，就算她真的身死他乡，她父皇是否愿意为她出兵依旧是未知数，所以她今日才来找江逸澈，若太子愿意出面，调动军队的胜算才比较大。
可惜，谈崩了，她的太子哥哥并不愿意为她冒这个险，想想也是，人家是太子，登上皇位只是时间问题，又怎么会愿意如此冒险亲征北狄呢。
长乐站了起来：“既然太子殿下一直不愿与长乐说实话，那长乐便告退了，以后长乐前往北狄，山高路远，难以再见，还望太子殿下保重好身体。”
说完，转身便要走。
“等一等，”江逸澈叫住她：“孤问你一个问题，你先如实回答孤。
长乐，你想登上皇位，成为大盛一代女帝吗？”
长乐愣在原地，被这个问题震得半晌没有回过神，她低声嗫喏：“你在说什么？”
江逸澈宽容一笑，也许是跟陵轻舟待的时间长了，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特点倒是学到不少，他走到长乐面前，重复了一遍：“长乐，你愿意当女帝吗？”
“太子哥哥，”长乐回过神：“你别开玩笑，长乐一介女流，还即将前往北狄和亲，如何能当女帝？”
江逸澈伸手温柔但坚定地扳过长乐的肩膀，低头直视她的眼睛：“你只需要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
……
长乐从太子府出来后，直奔皇宫，依旧被凛渊帝拒之门外，长乐公主跪在御书房门口，表示自己愿意为了大盛子民牺牲自己的幸福，自愿前往北狄和亲。
凛渊帝满脸喜气的打开门，亲自扶起长乐，大赞公主为国为民，果然是大盛的明珠。
民间传闻，太子江逸澈为了自己能顺利登基，不仅牺牲了自己皇妹的幸福，劝她远嫁，还逼迫长乐公主嫁给自己的仇人单戎。
尤其是盛京还多很多人知道单戎就是当时掳虐百名儿童的主谋，对北狄的怨言更甚，连带着太子江逸澈的名声也差了不少。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江逸澈口碑大逆转，本来大盛皇室就靠一个江逸澈苦苦支撑口碑，如今他也如此，民众愈发寒心，北上的民间组织更加壮大。
“你说已经有地方在拆除太子庙和太子雕像了？”凛渊帝在入秋后便双手不离暖炉，多坐了一会儿便腰酸背痛，如今正半躺着让宫女按腿。
江俊轩挥手让那美貌宫女离开，自己亲自上手给凛渊帝揉捏：“这次的民间舆论实在是传播太快了，儿臣听闻后也立即派了些人去推波助澜，这太子能依靠的本就只是民间的威望，如今看来，这威望反而害了他。”
凛渊帝舒服地眯上眼睛，江俊轩这按摩的手艺与她母妃同出一辙，总是能把他伺候得毫无脾气，他又咳嗽了一阵，才开口道：“被捧得越高，就容易摔得越惨，民众很多时候并不会分辨是非，他们只需要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如今江逸澈就成了那个出口。”
“那父皇认为，废太子之事……”江俊轩欲言又止，毕竟伴君如伴虎，父皇多疑又爱猜忌，他也不敢催得太急。
果然，凛渊帝听到这句话半眯的眼睛完全闭上，似是睡着了，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江俊轩心道：若是那江逸澈直接死掉就更好了，免得还需要搞这废立太子之事，到时候还会有人弹劾他这太子之位来路不正。
“陛下，二皇子，”凛渊帝身边的大太监谨安公公进来禀报：“太子殿下求见。”
凛渊帝朝里一翻身：“就说朕乏了，不见。”
谨安公公忙应下，又提起一句：“太子殿下托奴才带句话，如今民怨沸腾，他愿意亲自带兵北伐，迎回长乐公主。”
“荒唐，公主已经出发和亲，哪是他说要迎回就能迎回的。”凛渊帝一激动，又激起一阵咳嗽。
“父皇息怒，”江俊轩眼睛转了转，一边给他顺背，一边劝道：“若太子哥哥此次真的能大败北狄，于大盛也是好事。”
“好事？朕看他是民望降低自己心里急了，”凛渊帝怒气未消，连带江俊轩一块骂：“你还为他说话，到时候他得胜归来，还有你待的位置吗？”
江俊轩眼神狡诈：“战场上刀剑无眼，有的是机会让他回不来。”
凛渊帝咳嗽骤停，他朝还站在一旁的谨安摆摆手：“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