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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特意凑得很近,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这幅骇人的画面让她想起了刚刚听说承清山故事的时候。

这里曾经很偏僻,封建残余严重,死了很多年轻的,不年轻的姑娘。桑榆在脑海里勾勒出幽幽的山峦,拿着老旧油灯的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手指用力得像要把那个孩子当场勒死。

桑榆曾经也见过这样的场面。

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尸体。

这么多的,女性的尸体。

桑榆不知道自己在车辆间打转了多少圈,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光景,路过千千万万辆车,车上面容毫不相似的女人孩子却时时刻刻告诉着她——

桑榆并没有在原地打转。

惊诧过后,只剩下如水般的沉寂。

桑榆慢慢走着,手机发出低电量提醒,她捣鼓了一会,开了低能耗模式,才吊住了手机的命。

她走得有疲倦了,夺命狂奔了数百米远,从中午到现在未进一水一米,饥渴难耐迫使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

正思忖着要不要尝试着打开车门找寻其他方法,桑榆忽然听到一阵微不可察的细微声响。

那声音不算陌生,正是汽车点火启动时会发出的响动。

桑榆抬头,专注地聆听着声音的来源,并慢慢往那个方向靠近。

等到穿过无数辆漆黑的私家车,桑榆终于看见了一抹笔直的光亮。

汽车的前车灯。桑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快步往那个方向走去:“春……”

余下的声音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桑榆的脚步顿住了。她几乎是在瞬间做下决定,扭头就走,而身后亮着车灯的车辆忽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喇叭声,车门打开又拍上的声音震耳欲聋!

就在她穿过没有上升的车窗看见那驾驶座上的人的脸时,桑榆的头皮几乎在一瞬间麻过好几轮,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却不是春晖的脸。

桑榆拔腿狂奔。

她几乎是想起了很多很多被埋没在记忆中的恐怖景色,黑压压的重岩叠嶂,一轮挂在墨黑天空的圆月,一双不住流着眼泪的眼睛。

好多年了,实在是好多年了,如果不是看见这张脸,她都会忘记那么多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驾驶座的人叫黄虎,还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绑架拐卖犯。

如今他过得怎么样,桑榆是不清楚的,但她心如明镜,这个人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莫名的,那些死状各异的女人孩子的模样浮现在她眼前,似雾似幻,模糊中有什么东西濒临溃堤。桑榆木讷得像一截木头,笨拙得像手机里答非所问的AI,但这些东西都渐渐地从她身上剥离。

桑榆咬紧牙关,听见身后阴恻恻的笑声:“是你啊,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黄三家的小婊子!”

他嘿嘿笑着,嗓音如同恶鬼,桑榆面无表情,闷头往前跑,在近乎没有区别的停车场中东绕西绕,始终和那身后的人保持着距离。

“你在跑什么?叔叔我带你回家啊。”黄虎吼道,“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桑榆并不答话,她感受到双腿开始沉重,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迟早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被身后那东西追上。

该怎么办?

桑榆绕过一辆私家车,脚底下打了滑,跌了个踉跄,堪堪抓了一把一旁的车体才稳住。她忽然看见那被刮花的车漆,上面倒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庞,躬着背,模样好生狼狈。

桑榆只停顿了一息之久,麻利地又爬起来,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她往前跑,确是有目的地。

就在刚才她停顿的瞬间,系统的声音在耳畔炸响,清脆却刺耳,很像游戏结束回归现实时的提示音,但只要身后的声音依旧存在,桑榆便明白自己依旧身处在梦境中。

眼前的停车场发生了些许变化,一个空位忽然在眼前出现,一条笔直而漆黑的道路畅通无阻,桑榆跑到那条路上,闷头冲进了黑暗里。

“你快跑不动了吧?哎哟,这些年你长胖了很多啊,等你回了家,回去干活的时候肯定力气会更大。”黄虎的声音越来越空幽,好似在耳畔,又好似在很遥远的地方。“村头王大爷家的王小子好像挺喜欢你的,我去给你说说媒,邻里乡亲亲上加亲,那多好呀……”

桑榆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她的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眼前发黑了一阵,喉咙一阵刺痛,铁锈味道口腔弥漫,桑榆近乎感受不到自己的下半身,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往前奔跑着。

黑暗太过漫长,最终她体力耗尽,速度降下来,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抓住。黄虎那张阴恻恻,带着诡异笑容的脸霎时撞进视线,桑榆的呼吸一停,窒息感迅速在肺部蔓延!

她艰难地呼吸起来,耳鸣得厉害,完全听不清黄虎在说什么话,她只是张了张嘴,视线落到脚边的行李箱上。

她还有两次机会。

桑榆想道。

她好不容易才看见了微弱的光亮,发觉自己终于离开循环回到了真正的停车场里,却有很大可能再被拖回去。

不行的。

就算她再死一次,也不能被不明不白地拖回去,在这里还有离开支线的机会,要是被拖回去,她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来找到新的出口。

于是桑榆伸手——

用尽好不容易缓回来的一点力气,狠狠一拳砸在了黄虎的鼻梁上!

这一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指骨传来阵痛,肩膀上那只手几乎是在她落下拳头时松开,桑榆得了自由,抓起行李箱还要再跑,却再次被抓了个正着。

黄虎的唇上淌着血,他的表情也终于冷了下来,像被家养仓鼠咬了一口一样阴冷愤怒起来:“你还敢打长辈了?真是在外野了几年骨头都长硬啦?那就别怪我帮黄三教训你了!”

桑榆被他抓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在他的手掌落在自己脸上之前,冷淡道:“你算个鬼的长辈。”

“你们那群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的恶心东西。”桑榆的语气幽幽,“有什么资格玷污长辈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