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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冷让她的大脑在一瞬间清醒过来,望着眼前遥远的地面景物,还有一群不知名以为她要跳楼的吃瓜群众举着手机望着她。

手腕上的疼痛让她开始思考要不要舍弃一条手臂来换活下去的机会,那阵凉意从后脑勺蔓延到了眼前,桑榆忽然看见一滴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额头滑落。

那是水。

“……魇住了吗?年纪轻轻地干什么呢!”

她的后衣领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眼前的景物和声音都逐渐清晰,桑榆骤然发现,在她的视线中,只有浩荡的风穿过她的手臂。

刘志杰并不在她的眼前。

这突然的变故让她一愣,那吼声于是更清晰:“回来!想不开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够了,三天两头拿命开玩笑!”

桑榆连忙借着那勒着她脖子的力道扑腾,双腿用力勾住自己,伸手撑墙,借着摩擦力勉强把自己丢回了房间里,踉踉跄跄坐在地面上大口喘气。

她抬手检查,发现自己的手腕处一片白皙,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淋淋沥沥的水色顺着她的头发和脊背弄湿衣服,提醒着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幻觉?

桑榆愣愣地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到窗边。那街道上的围观群众已经全部都离开了,一旁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桑榆探出脑袋去看,只见她隔壁开着窗的房间站着一个脸色微微发红的中年男人。

他应该是紧张的,呼吸还有些急促,看见桑榆探头,眉毛一挑,不耐烦道:“都回去了还想干嘛?还想死啊?”

桑榆动了动唇,诚恳道:“没有,想对您说一声谢谢,是你往我身上泼水的吗?”

他拔高了声音:“你还想怪我?”

桑榆连忙摇头:“不是的……”

桑榆不太清楚胡霞光是个什么样的人,眼下说话略微有些局促:“我,我刚才确实出现了幻觉,不是故意想要自杀的,让你担心了。”

听她这样说,男人的表情才勉强好看一点:“终于是愿意承认了?之前不是老是找借口说什么不想活了,我看你就是脑子里出了点问题。”

“别管瑶……快过来帮忙。”

那男人嘀咕完这一句,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模糊的叫唤声,他应了一声也,不再看桑榆了,把那把丢在地上的晾衣杆拎起来倚在墙边,就离开了阳台。

桑榆回到房间,把刚刚被她撞歪的椅子扶了回来。她站在房间中,环顾着周围凌乱的环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一个星期里,胡霞光到底遇见了什么?

为什么她又看见刘志杰的幻觉,又差点被他杀死。而且听她隔壁邻居的意思,这种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两次,在此之前,胡霞光也有几次“自杀”经历,只是都被阻止了下来,而她本人死鸭子嘴硬,硬是说不想活了想死。

可是她和刘志杰刚刚相爱,对方还许诺了她说要离婚和她在一起,这样看来,她过得也不算艰辛,怎么可能会忽然想死。

桑榆往里走了几步,又听见隔壁女人拔高的声音,但太过模糊,她没怎么听清。但女人的声音让她想起女人喊男人去帮忙的时候说的话。

“别管瑶……”虽然后面的桑榆并没有听清,但一般来说,别管后面接的肯定是一个人名。她叫胡霞光,那这个芳是谁?邻里间的诨名吗?

桑榆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隔壁问问情况。

但在此之前,她要再翻一翻这个乱糟糟的家,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除了那本笔记本,这个出租屋里应该有更多书写的东西,就算没有,至少也应该有工作文件,结果桑榆翻了一圈,实质上的什么都没有,但她在自己的手机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她的聊天软件很干净,很多人没有备注,但看头像和名字,就可以大概猜出年龄,一眼看过去,没有类似于同事的人物。

唯一一个顶置备注单字一个杰字。聊天记录昨天被删除,桑榆一眼翻过去全部都是空白,但杰的聊天框多了一条信息,是几分钟前刚刚发的。

桑榆点开聊天框,一时之间又有些无措。

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实质性的文字或者语音信息,而是一条转账信息。

一条……

五千二百块的转账。

转账附带道:宝贝别生气了,要不今天下午就过来吧。

桑榆倒是不贪财,她不是没见过黄三去勾搭村头漂亮姑娘的样子,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异常怪异。

而且她还在想,胡霞光到底会不会收这笔钱。犹豫许久,桑榆还是慢慢发道:“我今天有事要忙,还是和之前说好的那样吧,我明天再去你家。”

刘志杰这次回得倒是很快了:“你要去哪里忙?我记得我养着你,你可没有工作要忙。”

桑榆头皮麻了一下,她讪讪打道:“不用这样急的,就明天吧,可以吗?”

“可以吗?”打完,桑榆勉强回忆起了以前同学们撒娇时的模样,删除改成:“给我些时间准备,可不可以嘛。”

桑榆面色严肃地把这段话发了出去。

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对面很快回复:“宝贝,你发个语音给我,我就考虑一下。”

桑榆这次便没有犹豫了,她张口就来:“明天吧,让我准备准备,好吗?”

“当然可以。”刘志杰也发了语音,声音听起来并不算太大,微微沙哑,“亲爱的,你今天的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啊,希望明天你的状态能好一点。”

桑榆发了句好的,就摁灭了手机,公事公办。她推开客厅再过去一些玄关的门,又反身回来把门锁好,揣好钥匙,敲响了隔壁的门。

门内闷闷传来一声谁啊,桑榆道:“我是霞光。门内沉默了片刻,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咔哒一声打开,男人探出半张脸,看见是桑榆,那严肃的表情就消失了,变得了一种微妙的,略微鄙夷的神色:

“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怎么又叫自己瞎逛?你已经病到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

桑榆张开嘴:“啊?可我就叫霞光啊,胡霞光。”

男人的目光开始审视起来:“你叫胡霞光?你之前不是说别用这个名字……”

“又在聊什么,到底是谁啊。”门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探了出来,并且在看见桑榆之后不耐烦地把门敞开,“你怎么又和她聊上了?”

男人道:“就是她敲的门,她还说自己叫胡霞光,这是个什么事啊。”

桑榆稍微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名字怎么了……?”

女人怜悯道:“看来你这脑子确实病得厉害,前两天我们这么喊你还差点被你拿菜刀砍死,现在是又要干嘛?”

桑榆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们。

好半晌,才指着自己,慢慢道:“我不让你们叫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不叫胡霞光吗?那我是谁?”

临近中午的时候,桑榆从隔壁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她早上没有吃饭,在邻居家时闻着面汤的味道搅得饥肠辘辘,这时候回到了家里,翻箱倒柜,勉强找到一个袋装泡面。

那泡面已经临期了,撕开时没有闻到异味,桑榆还是泡上吃了,避免自己饿死。

她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泡面碗徐徐往上冒着热气。

她不是胡霞光。

那胡霞光是谁?

她在那对邻居夫妻那里待了几个小时,以优秀出色的精神状态成功让他们相信自己并没有犯病,这才让他们擦干净了手过来讲述过去发生的事情。

在他们眼里,她一个星期前还非常正常,而六天前忽然闹了场自杀,被阻止之后不了了之,安分了没几天,又开始在走廊上徘徊,说什么也不肯进屋。

男人和她还算熟悉,买完菜回来时看见她在门口踱步,便劝她回家:“哎,霞光啊,你在门口转什么呢?”

霞光这两个字让她猛然抬头,那双棕黑色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鬼火,她立即冲过来掐男人的脖子,嘴唇青白,面色枯槁:

“我不是霞光,我不是胡霞光!不要这样叫我,不要让他听见!”

男人被掐了个前仰后翻,抬头还看见她和鬼一样喃喃自语,精神面貌看起来更像是一只鬼,和疯了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时候男人还是懵着,忽然听见自己老婆的尖叫声,顿时反应过来,一拳砸在她的脸上,强行抠开她的手挣脱出来。

她被揍了一拳,鼻血立即就流了下来,但她浑然不觉,依旧在重复着:“不要让他知道,我是瑶仁,是的,我是胡瑶仁。我不是胡霞光……滚,快滚!”

她忽然蹦了起来,鼻血喷了一地,她嘶吼着抓着自己的头发,愤怒凝视着男人和他的妻子,大吼道:“你们都滚!一群白痴,一群神经,你们知道什么!”

“有病吧你!”男人火气也上来了,但周围悄悄看过来的人变多,男人身后还有自己的妻子,也不好发作,只好骂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出来买个菜还能遇见邻居发神经疯!”

她还要扑过来,男人躲开了,捡起还在包装袋里的果瓜蔬菜,护着妻子回了家。那之后男人再见到她,没意识过来,依旧喊她霞光,这又让她发疯,又冲过来,再次被男人干倒了。

虽然没什么威胁,但面对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这人之前还很正常是自己的邻居兼半个朋友,总是会让人觉得有些郁闷。

那之后,胡瑶仁还尝试自杀了几次,煤气自杀被发现,跳楼自杀被抓住,割腕血没放完先被送去了医院……

总之侥幸活到了现在。

不过桑榆并没有在自己的手腕上看见伤口,男人也很稀奇,但他也很确定,自己没犯病,不可能胡编乱造出这种东西,还不吉利。

看起来胡霞光,或者说是胡瑶仁已经被逼疯了,在那短暂的七天之内。但她是怎么疯的,邻居却是说的不清楚的,只是她忽然就疯得可以,和神经病似的。

桑榆非常诚恳地替胡瑶仁道歉了。

那时候她问到另一个问题,从前的胡瑶仁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的表情尤其复杂,好半晌才道:“以前?我记得你以前也不叫胡霞光,甚至不姓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改了名……本来我们还以为你这次又改名的。”

结果却是疯了。桑榆默默补充道。

“你以前比现在开朗一点,话多,是个挺好相处的人。”女人忽然插入了话题,语气淡淡道,“只是后来你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的,然后就变得有些……嗯,更偏执了。”

桑榆回卧室重新拿出笔记本,一边吃泡面一边翻笔记本。

笔记本没什么损伤,在胡瑶仁备受折磨那七天里,她居然没有撕毁她所涂的那些涂鸦,包括那张合照,刘志杰给她的东西,都全部都完好无损的安放着。

这样看的话,胡瑶仁确实像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神经病。

而且邻居说,她曾经也并不叫胡霞光,这是后来改的名字,甚至她最开始还不姓胡。

桑榆把泡面吃完了,站在洗水池前把碗洗干净放回碗碟堆里。做完这些,时间还早,于是她出门逛了逛,绕着小区查看路况。

周围的人见着她就躲,还当她是那个脑子有坑的神经病。桑榆也不在意,虽然抓不到人可以问问题,熟悉一下环境也是好的。

但桑榆没有想到,出个门还能遇见意外。。

她在小区出入口处听见一阵号哭之声,那声音贯彻长虹,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桑榆站定步伐,觉得这号哭声莫名其妙有些耳熟,于是她顺着人流走去,听着那声音一路找到小区门口,便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嘶哑:

“谁来救救我啊,这世界他妈的是疯了是吗?”

她完整说完一句话,桑榆便知道哪里熟悉了。这个声音一天之前她还听见过,是那个和她一样在高僧那里得到一条红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