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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她发出一声尖叫,桑榆后撤两步躲开她抓过来的手,满脸困惑:“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说错什么?你居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仿佛一只忽然被激怒的狮子,她像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盯着桑榆上下打量,“难道说你没有?”

桑榆更加困惑了:“我没有什么?”

云里雾里都不能形容桑榆此刻的感受,这条支线的Npc好似和她一样都有点神经病,话又不说完整,徒给别人增添烦恼。

“你真的没有?”她又拔高了声音,在收拾东西的女主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麻烦你小声一点,不要影响邻居,我不想被投诉。”

女人却当听不见,瞳孔震颤着,那股优雅从容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往前走,桑榆又往后退,保持着得当的距离,回想了一圈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哪句话让她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把语言反刍回来思考,桑榆只得到一个答案:她说刘志杰死了的这句话。

可那楼下的两个大爷都知道刘志杰死了,这破旧的屋子里头也只有一个孩子和正在忙碌的女主人,除了没看到遗照,所有的所有都在告诉所有人,刘志杰死了。死透了。

女人大口喘息着,一双眼睛里摇曳着难言的情绪:“你说你叫胡霞光?”

桑榆慎重地点了点头。她扯了扯嘴角,语速勉强降下来:“我也是胡霞光,已经死了那么多个胡霞光,怎么可能你会是那个意外?正牌货多少年前就死了……”

桑榆道:“什么正牌货?”

女人抓着自己的头发,嗓音尖利:“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胡霞光吧,被pua成什么样子了,我简直难以理解……”

桑榆往前走了一步,看清了女人那张略微呆滞的脸:“等等,你也经常出现那些幻觉,死去了很多次,对吗?”

她这句话刚刚问完,女人脸上的茫然褪去,转而被狂喜取代:“原来你也会!你也会!我说怎么可能会有意外,怎么可能嘛哈哈哈哈……”

桑榆眼前一亮。

明白了,她大概理顺了。

胡霞光并不只有她,无数个刘志杰脚踩的船,都是胡霞光。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和胡霞光有着相似容貌的人,都是胡霞光。

简直就是一个人思念白月光而把他所有的劈叉对象都变成白月光的样子。桑榆顿了顿,在她的记忆里,哪怕是玩得最花的村头大户人家,也没有像这样套模板似的套出来这么多个相似的人。

她们都在刘志杰死去之后的这一整个星期中饱受幻觉的折磨,不断在幻觉中死去,循环一次又一次,直到把一个人折磨成真正的精神病。

暂且不说聊天软件上的那个刘志杰是怎么来的,光看着这个胡霞光的模样,就知道她的精神状态也一定是岌岌可危。

那么,刘志杰看起来真的不富裕,在那无数场幻觉中,他也不算尤其好看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条船,会有那么多个胡霞光。

包养这样的话,是真的说不通。

“你们要不进来聊吧。”女主人扔下拖把,擦掉脸上的汗,无奈道,“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但前提是我不能支付你们精神损失费,就算你们把我杀了把这房子占了,我也还不起。”

胡霞光不抓头发了,她似乎在短暂的沉默中勉强恢复了冷静,她扭头看着女主人,冷冷道:“你最好也别多说那些事情,小心你也一样……”

女主人耸耸肩,不甚在意:“随便吧,要是他来了,我就跳楼好了,反正屋里头还有一个老年痴呆,他要是想,让我们全家都去死好了。”

她说话有一股淡淡的死感,平淡无波,唯一在意的就是两个人在门边吵架会影响邻居导致自己被投诉。

胡霞光哼了一声,迈开步子回了房间,桑榆紧随其后,门关上,小孩子发出嘹亮的啼哭之声。

女主人走过去把他抱起来,一手脏污没处擦,只好擦在孩子那已经弄脏的衣服上,擦完才开始慢吞吞地哄。

胡霞光很不耐烦小孩子哭的声音,坐在沙发上抱着手,紧紧皱着眉毛,盯着眼前风茶杯不说话。而桑榆坐在一旁的侧沙发,也不开口,安静等女主人哄孩子。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孩子渐渐低下去的哭声响起,并不来自外门,而是来自一扇破旧的房间门。

女主人看过去,摇头叹气一声:“您老要干嘛?”

“我还问你要干嘛呢!”老人气冲冲的声音隔着门沉闷地传过来,“我要出去,我要去见胡霞光!你把我锁在这里算什么事!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前妻破鞋,从我家滚过去!”

女主人翻了个白眼,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说道:“吵了点,别介意,过会就安静了。”

老旧小区的隔音并不好,老人显然听见了她的话语,不再敲门,而是愤怒地用身体撞门。

撞门声砰砰响,那门上挂着的锁被撞得一阵哗啦作响,那孩子又开始哭,多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又诡异又刺耳,胡霞光用力堵住自己的耳朵,表情略微扭曲。

她豁然起身,似乎是想要去外面先躲个清净。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鼓点似的,哟又和哭声砸门声交汇在一次,这下吵得更加厉害。

连桑榆都轻轻皱了皱眉头,女主人却无动于衷,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并不出声哄。

这边胡霞光走到了外门内,手按住把手拧开门,下一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桑榆感觉自己的耳朵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头昏脑胀嗡嗡作响,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看向大门,胡霞光跌了出去,还在惨叫,一只高跟鞋被甩在门内。

桑榆立即冲向大门,扒拉着门框往外看,又看见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胡霞光掐着胡霞光的脖子,两个极其相似的人在走廊上翻滚互撕,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一山更比一山高,声音一重盖过一重,桑榆脑瓜子嗡嗡的,率先做出决定,先冲上去分开正在撕打的两个人,再等待屋内安静下来。

于是她冲上去,薅住其中一个胡霞光的手臂把她往回拽,另一只手抠开另一个胡霞光紧紧揪着对方头发的手。那个胡霞光丢了一手头发,眼睛发红,还要冲过来再抓,桑榆心里道了声歉,在她爬起来时,伸脚一绊!

她完全没有注意脚下,导致桑榆一下子得逞。这一摔摔得厉害,骨头发出了沉闷的咯吱响,她再度发出惨叫,在地上打滚。

桑榆把手里这个胡霞光按住了,仔细一看她的装着,认出是刚才和她共处一室的那位,急急抓着她的肩膀前后摇晃:“醒醒!别打了!”

那双瞪大的眼睛骤然缩小,呆滞的神色被惶恐取代,她尖叫一声从桑榆的手里逃出来:“又来了!又来了!”

“这里是现实!”桑榆重新把她抓回来,防止她四处乱窜引发其他祸端,但胡霞光根本不买账,像条泥鳅一样拼命扭,桑榆的力气几乎要告罄了,一咬牙,“醒醒!”

她腾出手,抬手扇了胡霞光一个巴掌!

这巴掌清脆响亮,扇偏了胡霞光的脑袋,让她突然之间停下所有动作,只是愣愣抬起手摸了摸火辣辣的半边脸颊。

她不再有动作,桑榆也就放开了她。甩了甩酸痛的手,只觉疼痛真是个好东西,既能让人痛苦,也能让人清醒。

她回头看去,在地上打滚的那位也似乎恢复了理智,捂着膝盖愣愣躺着,目光落不到实处。

桑榆蹲下身看她:“胡霞光?”

她抬头,盯着桑榆的脸看了半晌,又慢慢低头看向她的装扮,好半晌才道:“谁他妈的是胡霞光。”

桑榆:“嗯?”

她吸吸鼻子,手依旧捂着膝盖,声音凄惨:“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能不能放过我,到底要杀我多少次才过瘾啊……”

这语音语调多多少少有些熟悉了。

桑榆愣了一瞬,试探道:“你是……陈甜?”

陈甜骤然抬头:“你认识我?”

桑榆点头认真道:“我是桑榆呀。”

陈甜眼角瞬间飙出了眼泪,她双手撑着地面要起来,桑榆过去扶,没扶到,被一双手紧紧箍住,眼泪鼻涕糊了她半张脸:“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啊呜呜呜……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还能在这里清醒着和你说话已经很牛逼了……”

桑榆拍拍她的背:“嗯嗯。很厉害。”她安抚地回抱住那具颤抖着的脏兮兮的躯体,“先进来休息一下吧,之后再说。”

陈甜从她肩膀处抬了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出砸门动静的房屋,颤声道:“去,去那啊?”

桑榆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啊。你不是因为刘志杰的信息才来到这里的吗?”

“刘志杰”这三个人,点燃了陈甜和胡霞光余烬般的情绪,陈甜猛然跳起来,脑袋砰的一下撞到桑榆的脑袋。这一下撞得桑榆微微后仰,表情困惑:“……怎么了?”

胡霞光也是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回到带着一大堆杂音的房间里,陈甜也是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拖着一条明显不太正常的腿往那扇门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把桑榆拽起来:“……先,先别说,我们进去先,进去先。”

桑榆略感奇怪,还是应了声好,顺着她的力度站起,随后走进刘志杰的家。

在这一过程中,桑榆微微低头。陈甜左手拉着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只有些许灰尘。

桑榆盯着看了两秒回神,在坐到沙发上时抬起自己的左手,而果不其然,她也只看见了自己的手腕。

那条红绳不见了。

桑榆确信自己并没有把它摘下来,但她从大街上醒过来时就没有意识到要去查看它还在不在,所以无法确定这条绳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

陈甜坐下的时候还紧紧拉着她的手,表情焦躁不安,时不时东张西望一阵。直到那砸门声结束,女主人也将自己的孩子带进房间睡觉,她坐在三个人对面时,氛围才稍微和缓。

她看看灰头土脸的胡霞光和陈甜,奇怪道:“你们刚刚是不是在楼道里打架来着,怎么现在能坐一块喝茶了。”

陈甜把手里茶杯中冷掉的茶水尽数喝进了肚子里,她哈哈道:“误会,误会。”

胡霞光不整理自己被陈甜抓乱的头发,也不解释,只是沉着脸坐着,焦虑地等待着什么。

女主人也没开口,最终沉默由桑榆打破:“姐姐,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桑榆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女主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当然,还能是因为什么,都是过来聊婚礼的对吧。”

陈甜眼观鼻鼻观心,接话道:“呃其实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多爱几个人……我们五角恋也不是不行。”

胡霞光只道:“滚。”

陈甜朝她翻了一个白眼,重新低头。而桑榆则又道:“嗯,商量结婚的事情。可是,您和他离婚了吗?”

女主人哈哈道:“要离婚了我还在这里照顾那老东西给他洗衣做饭?”

话是这样说。四个人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那我们……和谁谈这个?”陈甜小声道,“那个谁,志杰是不是出门了?”

女主人奇怪地看了陈甜一眼:“你们真的是来和他结婚的?”

桑榆默默道:“如果您还没有和他离婚,我们当然是不能和他结婚的,这不合法……”

胡霞光打断道:“不是这个问题。”

女主人道:“都不是问题。你们想和他结婚请便,我可以把他骨灰给你们,你们带走,想干嘛就干嘛,结冥婚也行,撒着玩也行,拜堂也行,随便你们。”

女主人把刘志杰的死说得随意,在场三个人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关注着周围,确定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没有人说话,于是又是桑榆硬着头皮开口:“姐姐,听起来你和他的关系似乎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