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长意院子离开,徐瑶夜走了没几步路,便又心绪不宁起来,握住了碧玉的手,“你说徐望月靠得住吗?”
“她有那个本事偷到战报吗?瞧她那蠢笨不堪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她若是被世子爷抓个正着……”
碧玉四下看了看,紧紧握住了自家姑娘的手,“世子妃,咱们先回栖梧院吧。”
她是自小就跟在大姑娘身边的人,从未见过徐瑶夜这副模样。
她们家大姑娘向来是名门贵女之中的翘楚,虽不说像夫人那般八风不动,可也是素来端得沉稳。
她轻轻拍了拍徐瑶夜的手背,“姑娘莫怕,便是被抓住了,那也是二姑娘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姑娘最大的罪名,也不过是没有教导好庶妹,把人带回来好好教育一番便是了。”
听碧玉这般说,徐瑶夜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身旁有丫鬟走过,恭敬地对着世子妃行礼,徐瑶夜端起架子,仍是大方的世子妃模样。
也不知方才有没有人瞧见自己失态,徐瑶夜开口道,“我们先不回院子,去花园里走走。”
她带着碧玉,恍若无事人一般在花园里看了好一会儿梅花,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五福嬷嬷待在院子门口已是等了许久,神色并不太好,见了徐瑶夜便迎了上来,“大姑娘,外头风大,咱们进暖阁里头说。”
见嬷嬷这个模样,徐瑶夜面色未动,碧玉心头倒是紧张起来,今日五福嬷嬷回了一趟徐家,不知是不是带回了坏消息。
一进暖阁里,五福嬷嬷便开了口,“夫人这几日伤寒越发厉害了,不敢来见姑娘,怕伤了姑娘的身子。”
徐瑶夜的手轻轻抚在肚子上,点了点头,“母亲还好吗?”
五福嬷嬷点头,“大姑娘尽可放心,夫人的身子已是请大夫来诊治过了,并无大碍。”
她走到徐瑶夜身边,压低了嗓音说道,“夫人让我告诉姑娘,事已是成了,姑娘不必如此担忧。”
徐瑶夜眼下最担忧的,自然是那顾家三郎的死活。
既然母亲说成了,想来他在前线失踪,应当是死在他们的人手里了。
自己这颗悬而未决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徐瑶夜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面上也带了笑意,“好,有母亲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嬷嬷,我好像有些饿了。”
自从前线的消息传来,徐瑶夜几乎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始终放不下心来。
此刻听了消息,才发现肚子咕咕叫着,饿极了。
五福嬷嬷也面带喜色,“姑娘可不能受饿,且等等老奴。碧玉,你也过来帮我的忙。”
待她们二人出了东暖阁,徐瑶夜躺在暖榻上,心头大石落下,她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迷迷糊糊便要靠着暖塌睡着。
梦中,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极近。
徐瑶夜想要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她几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待她好不容易努力睁开了双眸,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三郎!你是人是鬼!”
眼前人好像是顾家三郎,又好像不是。
从前的上郎将意气风发,虽不如裴长意那般光风霁月,也是一表人才。
可眼前的男人满脸血污,身上的铠甲破败不堪,一身的戾气掩都掩不住。
最关键的还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从前是充满情意,今日却好像愤恨至极。
“徐大姑娘希望我是人是鬼?”眼前的“鬼三郎”开了口,话却好像是从牙缝里冷冰冰硬挤出来的。
他过去也不会叫自己徐大姑娘。
徐瑶夜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眼前人的下巴,是实在的,他是人不是鬼。
心口一震,徐瑶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脑子转得极快,迅速整个人扑进了眼前人的怀里,带着哭腔说道,“三郎!竟是我的三郎回来了,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能感受到抱着的男人身子一僵,待她又哭了两声,那男人反手抱住了她。
顾三郎紧紧抱了一会儿,又将她推开,“徐大姑娘这说得是什么话?如今你贵为世子妃夫人,还记得三郎是谁?还会想见我吗?”
徐瑶夜突然被推开,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顾家三郎,眼泪夺眶而出,“原来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看我的?”
见她这般悲痛欲绝的模样,顾家三郎拍着胸口,猛烈得咳了起来,竟是硬生生咳出了一口鲜血。
“我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却背弃了我,当你的侯府世子妃夫人,你说我应该如何看你?”
徐瑶夜紧张地上前扶住了顾家三郎,“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自听到前线战报说你战败,生死不明,便食难下咽到此刻。”
“若是你还不懂我,我不如陪你一同死了算了。”
她梨花带雨,满脸都是泪水,紧紧抓住顾家三郎的手不断颤抖。
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母亲明明说他死了的,他为何还能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何?
顾家三郎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此刻已被她的假情假意所迷惑,心中一动,“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你的,一定是他们逼你的。”
他将自己在前线如何战败细细说来,叹了口气,“我深受重伤,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你,我想就算是死了,也要在死之前再瞧上你一眼。”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碧玉和五福嬷嬷的说话声。
徐瑶夜紧张地将人藏到身后,朗声对外头喊道,“我困了,想要睡一会儿。嬷嬷,你带着碧玉退下吧。”
见她们退下,徐瑶夜转头,紧紧握住了顾家三郎的手,“三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不在汴京城,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我人虽然在侯府,心却始终在你身上。眼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但不能看着你死。”
“这样吧,我让五福嬷嬷安排,先送你出去,我要请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
“出去?”顾家三郎冷笑,“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潜进来,就是要看看你,和你在一起。”
“侯府守卫森严,我要是出去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徐瑶夜强忍着心中怒火,脸上带着笑意和心疼,拿出帕子轻轻柔柔地擦着顾家三郎脸上的血污。
“我们既是见上面了,我自然是要时刻见到你的。”
“你今夜先躲在此处,明日一早,我便说去寺庙里上香,将你偷偷带去慈安寺。以我的性子,日日礼佛,也不是不可的。”
徐瑶夜此刻只想着尽快将人骗出去。
顾家三郎留在侯府里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都像是一道惊雷,随时会劈下来,劈得她血肉模糊。
另一边,徐望月此刻也受了惊吓,吓得不轻。
“世子爷?”
徐望月四下张望,万万没有想到,眼前出现的人竟会是裴长意。
她吓得不轻,花容失色。
脑子里不断地想着,那两本卷宗她可有放回原位?
方才她正在翻看书生案的卷宗,隐约间仿佛听到了裴钰的声音。
她实在害怕,所以便开门出来瞧瞧。
想不到竟会在拐角处见到裴长意和裴钰,他们二人为何不在书房里议事,反倒要偷偷摸摸躲在拐角?
徐望月吃惊极了,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里充满着疑惑,却又不敢问。
“世子爷,您不是去用膳了吗?”
看着她那奇奇怪怪的眼神,裴长意轻咳了两声。
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顺手拎过裴钰手中的食盒,“想来你饿了,快些用膳吧。”
裴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眼泪刷刷便要落下来,世子爷,那可是他的午膳啊!
慷他人之慨,这可是堂堂世子爷该做的事?
他正在难过,前头匆忙跑来了一个小厮,“世子爷,府里好像进了人。”
裴长意转过头去看向了徐望月,眸色沉沉,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似乎旋着漩涡。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徐望月脸上一僵,似是有些紧张。
“我先送你回去。”裴长意淡淡开口,目光里看不出半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