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棚外果然有一个人。
他穿着将尉的甲衣,从侧脸轮廓来看的确是徐异。
但徐异此时却不是站着,而是四肢着地,如一只野兽般趴在地上。
他的鼻子耸动,如一条猎犬,嗅着竹棚里的气味。
忽然,徐异一跃而起,落在一口大水缸旁。
陈子涉知道,这口缸里存放着民夫们白天带回来的大鱼,将尉们吃了十来条,剩下的都暂时养在这里。
徐异的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呼噜声,仿佛犬类在面对美食时,发出的欣喜声音。
接着他双手从地上抬起,耷拉在水缸边缘,掀开缸盖,脖子前伸,一脑袋扎了进去。
很快他又将脑袋头从水缸里拔了出来,他的嘴里竟叼着一条活鱼,鱼尾还在疯狂摆动,但身体已经被徐异的牙齿咬穿。
陈子涉看到,徐异的牙齿变得无比尖利。
下一刻,徐异的动作让陈子涉瞳孔猛然坍缩!
漆黑的夜色中,徐异叼着一条大鱼蹲在水缸旁。
但这样的姿势似乎让徐异有些不适,他四肢宛如没有关节一般扭曲,肩膀高高低低地耸动着。
而后他的双手徐徐探到脑后,扣住后脑勺向两侧一撕。
“嘶啦——”
像是衣物被撕扯开来,伴随着丝线根根崩断的声音。
陈子涉看到,徐异的皮肤竟像是一件衣服般被剥了下来,从里面钻出一条黑漆漆的,四肢细长,身上长满了污秽长毛的……狗?
这条大狗身体干瘦细长,一缕缕毛发上淌着黏腻的液体,最令人感觉惊悚的是,这条狗居然长着一张人的脸!
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
陈子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本以为徐异是被狐狸邪祟附体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是昨日自己离开后,徐异的尸体被这条诡异的大狗发现,并被它以邪术变成了一副寄居的皮囊?
那么这条狗,又是什么东西?
陈子涉思索时,大狗已经把一条鱼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地稀碎的鱼骨。
陈子涉屏住呼吸,打算静静退去,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既然确定了徐异的“复活”与狐狸邪祟无关,陈子涉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就在这时,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大狗,鼻子忽然耸动起来。
它豁然转头,目光刺破雨帘和夜幕,正看到了藏在屋舍拐角处的陈子涉。
陈子涉心中一惊,霎时间汗毛倒竖。
而大狗看清陈子涉的相貌后,非但没有被识破伪装的惊慌,反而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陈胜,你都看到了?”
大狗压低身躯,宛如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猛兽,随时会扑上来。
“放松些,年轻人。”
它向陈子涉慢慢逼近,声音里藏着几分戏谑。
“被你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张死人皮也到了该换的时候。”
“我不喜欢死尸的皮,容易腐烂发臭,尤其是下雨天味道更难闻,让我觉得恶心。”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是个将尉,穿上他的皮或许能混到些吃食,我甚至连碰都不愿意去碰一下。”
大狗的眼神变得猩红,看着陈子涉仿佛在看一道美味的食物。
“还是新鲜的人皮更诱人呐,陈胜,你去死吧!”
大狗突然发难,它猛的扑上来。
说来也怪,它分明长着一张人脸,可嘴巴张开后,露出的却又是一口尖锐森白的獠牙。
陈子涉后退侧身,一记鞭腿踢在大狗颈部。
同时他手腕一抖,丢出一片符箓。
下一刻,一道惊雷在陈子涉和大狗之间炸响。
这段时间雷雨交加,夜间常有雷鸣,所以陈子涉动用起雷光符来没什么顾忌,并不担心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雷光劈在大狗身上,将它劈得倒飞回去,身上的黑色犬毛一片焦糊。
大狗蜷缩在地上呜咽不止。
而陈子涉也微微一愣,方才短暂的交手让他发现,这邪祟简直弱得可怜。
它的力量大约是普通成年人的两倍,这样的力量听起来还算可观,但作为一个怪物邪祟来说,那就太没有牌面了。
别说和狐狸邪祟相比,就是和初入凤初境的陈子涉比起来,也大有不如。
不过陈子涉却没有真正小觑它。
或许这条大狗并不以力量见长,谁知道它有没有什么诡异手段呢?
大狗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陈子涉心弦紧绷,左右手分别扣住一片雷光符和一片缚妖符。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大狗非但没有施展任何诡异手段,反而撒开四肢逃窜出去,甚至连丢在地上的皮囊都顾不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子涉觉得自己的大脑是空白的。
跑……跑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双脚一踏,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同时右手一扬,雷光符化作一道雷电向大狗劈去。
雷光符是着名道术五雷咒的简化版,威力虽然不及后者,但也颇为不俗。
狂奔中的大狗听闻雷鸣之声,回头一看,顿时目眦俱裂。
下一刻,它张嘴一吐,一抹青铜色的细微流光被它从口中吐出,撞上劈来的雷电。
那似乎是一枚青铜针。
只听“噼里啪啦”,雷音不断。
雷光符所化的雷电,竟被那枚青铜针挡住,迅速消弭。
可还不等大狗松上一口气,一道人影已飞跃而至。
陈子涉一脚踹在大狗的人脸上,将他踹得在地上连连翻滚,直到撞到一口枯井边缘,才堪堪停了下来。
大狗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而当它抬起头来时,则更是惊骇莫名。
只见陈子涉正大步走来,手中一张符箓已然扬起:“妖孽受死!”
谁知大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两只前爪伏在地上,砰砰叩头不止:“别杀我!我不是妖孽,我,我是人,我也是个人啊!”
陈子涉不为所动:“少他妈放屁。”
眼看符箓就要挥下,大狗一咬牙,急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一件隐器的缘故,我愿将隐器献上,只求大人饶我一命!”
陈子涉捏着符箓的手一顿:“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