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古庙的瞬间,陈子涉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白狐带来的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消失了,陈子涉如释重负,身体陡然松弛下来。
但他并没有完全放松。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逃入古庙,却不代表彻底摆脱了险境,并且古庙四壁在封印破开时裂开,也不知是否挡得住那邪祟。
陈子涉四下环顾。
只见这古庙内部,竟远比外面看起来宽大得多。
这座古庙没有窗户,唯一的一扇门户,也在陈子涉进入后消失。
从内部看起来,它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大鼎倒扣着,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将古庙内部照亮。
庙内空空荡荡,既无神龛,也无供桌,只有庙的正中,孤零零立着一座石碑。
陈子涉正要上前,查看石碑上是否有记录白狐的来历。
可就在这时,古庙骤然一阵晃动,庙顶和四壁都传出“咔咔”的裂响。
“那邪祟在冲击古庙!”
陈子涉心中一凛,同时又多了一分庆幸。
他庆幸的是,这座庙宇果然能阻挡白狐,只是不知具体能支撑多久。
陈子涉争分夺秒,大步走到石碑前仰头看去。
只见石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些文字笔画复杂,形式奇古,正是始皇帝统一六国后,推行的官方文字秦篆。
陈子涉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这种文字,但他逐渐融合了陈胜本有的记忆,加上联系上下文的其它文字,阅读起来倒也没有太大障碍。
碑文开头第一句是:
“秦王政二十三年,秦伐楚,余随父统军出征。”
陈子涉对历史有点研究,看到这句话立刻意识到,碑文上说的是秦灭楚之战。
陈子涉在心中回忆:“秦国灭楚,始皇帝先派李信、蒙恬,率军二十万征讨,楚将项燕击败秦军,追袭三天三夜,攻破两座大营,杀七都尉。”
“此役后,始皇帝请老将王翦出山统领六十万大军,最终灭了楚国。”
“篆刻碑文之人说,他是随父统军出征,难道立碑之人,竟是王翦之子,秦朝的一代名将王贲?”
联想到白狐称那位用八火奇术将它困在此地的方士为“王家竖子”,陈子涉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时古庙的震动又激烈了几分,陈子涉赶紧目光下移,接着看了下去。
“大将军屯兵于蕲,余率军深入楚地,然诡事渐生。”
陈子涉目光一凝,知道重头戏来了。
“初时,营中每有异响,如虫蛇啮骨,如小儿夜哭,如风入岩穴,如斧砧槁木。淅淅焉,鏦鏦焉,不知其所起,众皆惊疑。”
“翌日,数卒持戈执盾旋舞,跳掷呼号,发噱不止,如癫如狂,伤百十人。将尉不能禁,乃缚于营。”
“未几,伤者疮处决痈溃烂,如生恶疠,脓血所至,皮肉皆腐,药石不能医,军中医士皆束手。”
“或言,伐楚无道,鬼神戕命。”
“余大怒,令五百主斩于旗下,以正军心。”
“然诡事不辍,祸祟不断,旬日内癫狂无状者无有止绝,负伤生疠者已逾千人。诸将无措,余遗信大将军,以求应对之策。”
“时大将军屯于蕲,峙项燕,不可轻动,遂遣八方士来援。”
忽然,陈子涉脚下一阵晃动,庙宇四壁骤然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白狐快攻进来了!
陈子涉心中急切,顾不上再逐字逐句地细看,一目十行扫视过去。
接下来的碑文记载。
王翦派出八位方士,深入楚地,相助王贲。
这八位方士各有所长,他们抵达军营后,立刻有人看出,士兵们无端发狂,伤者躯体腐烂溃败,皆因邪祟作乱。
八位方士加上掌握着八火奇术的王贲,九位大高手联手,很快揪出了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那是一只有着九条纯白圣洁的尾巴,后半身枯败,前半身溃烂,脖子则已经完全腐朽的可怕生物。
它的尾巴像极了传说中的九尾狐,可身体却狰狞可怕,令人不敢直视。
王贲在碑文之中,称它枯荣之狐。
枯荣之狐掌握了腐败和生机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同时它还拥有唤醒人心底渴望,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其傀儡的能力。
看到这里,陈子涉心生明悟:“不论之前的吴广、徐异,还是碑文中记载的发狂的秦军士卒,都被枯荣之狐操纵,才会表现出种种异于常人的行为。”
“只不过因为封印的缘故,吴广和徐异受到的影响较小,枯荣之狐只能根据他们的心意施加印象,进行较浅层面的操纵。”
“譬如徐异早怀疑我要造反,所以枯荣之狐才能操纵他截杀我,却不能直接操纵他来到这里破开封印。”
在记载枯荣之狐能力的部分稍作停留,陈子涉又继续向下看去。
枯荣之狐无比强大,即使是王贲等九大方士联手,也几乎不是它的对手。
一番恶战后,九人险而又险,击败了这可怕的邪祟,但因枯荣之狐的九条尾巴蕴藏磅礴生机,使它几乎无法被人杀死。
最终,王贲等九人各自斩下一条尾巴,将九尾分别封印,以防枯荣之狐复苏。
古庙的震动越发激烈,四壁上的裂纹不断蔓延,整座庙宇已摇摇欲坠。
陈子涉目光电转,掠过大片大片不相干的文字,迅速寻找着,这篇碑文之中是否记载了对付邪祟的办法。
“王大将军你别写这么多废话,倒是告诉我该怎么办啊!”陈子涉心中无声咆哮。
“轰隆——”
古庙的庙顶坍塌了一角,枯荣之狐的一只眼睛自破漏处看向庙内,目光如一座大山般落在了陈子涉的身上。
层层叠叠的声音在陈子涉耳边响起。
“陈胜……你可真是麻烦……不过……到此为止了……”
陈子涉已然汗流浃背,而这时,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行字上。
“余倾尽所学,藏一剑于碑中,若后世秦人逢妖邪破封,以血涂碑,则剑出斩妖!”
看到这句话,陈子涉心中大定。
他毫不犹豫咬破手腕,将涌出的鲜血按在石碑上。
然而出乎陈子涉意料的是,石碑竟纹丝未动,莫说剑出斩妖,便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石碑上的刻纹,仿佛只是一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