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是五年前加入的长风镖局,他武艺高强,踏实勤快,虽然不爱说话,但周广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好兄弟,这次护送任务中,他带来的四个兄弟里最放心的就是赵佑。
可现在背叛他的也是赵佑。
赵佑抬头看他,眸光有些颤抖,似是在可怜周广,他轻声叹道:“跑吧,不要回苏州城了。”
周广不明所以,现在的赵佑看起来是这么陌生,他一时之间愣住了。
赵佑不再瞧他,转身纵马而去,片刻间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其余三个兄弟和周广面面相觑,雇主死了,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周广看着地上的尸体和人头,这还是他们接任务以来第一次雇主死亡,一方面是因为从一开始他的内心就觉得陈望小题大做,没有把这个护送当回事,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太过相信自己兄弟,没有丝毫防备。
可赵佑到底是什么时候背叛的长风镖局?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是潜伏进来的吗?
“带着尸首回宁安县,去找陈望和陈刚的家人。”周广收起思绪,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
三个弟兄捡起尸首,同周广一道往宁安县疾驰而去。
周广心中隐隐不安,赵佑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苏州城……
把尸首送回去后,他得赶快回城!
……
秦七月带着乡亲们扑灭了大火后,才进去找出了陈夫人的骸骨,给她买了口棺材安葬。
一行人匆匆返回县衙,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孙师爷正在整理县衙的所有资料,什么人口,仓储,衙役情况……秦七月要他明天就上报,以前陈县令都不怎么管这些的,只要顾好他陈家就是了,孙师爷头一回忙得满头大汗。
眼瞧着秦七月他们回来了,孙师爷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和算盘,迎上去:“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七月蹙眉道:“孙师爷,你可知道陈望得罪过什么人吗?”
孙师爷扶额思索了一下,最后摇头道:“虽说陈大……陈望他不怎么管县衙的事,但百姓若有所求,他日常也就是得过且过,平衡至上,从来没有与人撕破过脸面,得罪过别人。”
这样说来,此事并非陈望的原因,秦七月这么想着,又听孙师爷继续说道:“不过他那个外甥陈刚常惹是生非,遭人记恨。”
正在打扫县衙卫生的前陈刚手下们听到这话都把身子埋低了一点,生怕秦七月注意到他们。
“谁最恨他?”秦平走到孙师爷旁边问道。
几乎是同时,孙师爷和陈小江一起说出了那个名字:“宛娘。”
宛娘本名苏木兰,是苏家的小女儿,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苏家在县里靠一个面摊营生,招牌的清汤面没有人说是不好吃的。
大儿子学了手打铁的功夫,大女儿嫁给了县里的石裁缝,一家人日子过得也算顺心。
直到陈刚七年前到苏家面摊闹事。
“闹事?”沈皎皎不太懂这些,好奇问道。
孙师爷摸着他长长的胡须:“就是勒索敲诈。”
陈刚要了碗清汤面,硬说里面有苍蝇害他吃坏了肚子,要苏家夫妇赔钱,开口就是五两银子。
苏家夫妇哪里来这么多钱给他,陈刚便让人底下的人砸了面摊,威胁说如果三日内不拿出五两银子,就要去县衙告他们,让苏家夫妇坐牢。
县里谁人不知陈刚和县令的关系,苏家夫妇只能回去拿钱。
苏家夫妇这些年总共就只攒了八两银子,其中还有二两要留作苏木兰的陪嫁。
他们把钱给了陈刚后,虽然只留下了一两银子,但好得还有大儿子和大女儿的照顾,渐渐地生活也就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是更加辛苦了一些。
可这个时候大儿子把人给砍了。
“砍了谁?”秦平直觉觉得和陈刚有关系。
石猛听到他们说这些事,走过去,轻咳了一声,颇为愧疚:“砍了我。”
陈刚带着他们去苏大做工的打铁铺子闹事,结果苏大红了眼,拿起镰刀就要往陈刚身上砍去,石猛给陈刚挡了一刀,之后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秦平看着石猛胳膊上那道又长又粗的伤疤,嘟囔着:“该!”
石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当时就是年轻气盛,加上跟着陈刚好吃好喝的,自然什么事都冲在前面了。
苏大砍了人后,陈刚叫嚣地更厉害了,直接找了衙役把苏大关进了牢里,威胁苏家说这次要一百两,给他们一个月时间,不然苏大就要被砍头。
苏家夫妇把房子什么的全卖了,每天天不亮就去卖面,半个月了也才攒了十五两。
恰好这时陈刚去给自家姐姐买衣服的时候路过石裁缝的铺子,看上了苏二,就要苏二和他苟合,一次免苏家十两银子。
苏二想着父母愈发消瘦的身影和牢狱中受苦的兄长,心急之下应了下来。
可陈刚根本不是什么信守承诺之人,他玩够之后,就用药迷晕了苏二,把苏二卖到了红坊里。
苏二醒来后看到身边赤身裸体的男人,羞愤之下自杀了。
石裁缝这才知道了此事,他赶到红坊要回了苏二的尸体,为苏二穿上了昔日的婚服,在他们当初的婚房点了把火,抱着苏二的尸体一同去了。
苏家夫妇日哭夜哭,直到把自己的泪哭干,眼哭瞎,跪在地上给陈刚磕了五十多个响头,把身上攒够的三十两全部给了陈刚,让他放了苏大。
陈刚觉得晦气,收了钱后让他们自己进去找人。
苏家夫妇磕磕碰碰地去了牢房,才发现苏大不知何时已经断气了。
原来他不忍看父母姊妹为了自己被陈刚戏弄,入狱没多久就咬舌自尽了,可是陈刚却把这件事满了下来,故意让苏家人以为他还活着。
苏家夫妇背着苏大的尸体,跌倒了便又站起来,走不动了就用手抓着地往前爬,带着一道血迹回了家里。
苏木兰至今都没法忘记那个黄昏,阳光从破烂的窗户上照进来,大哥安详地睡在榻上,爹爹和娘亲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在风中晃啊晃啊,像是随风摇摆的柳枝……
沈皎皎有些哽咽:“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