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哲人傻了。
他愣愣地看着晏琛，迟疑着问：“你说什么？你不读博了？”
晏琛轻轻点了一下头：“是，不读了。”
“你是说真的？喂，你没在开玩笑吧？”
晏琛抬起手指点点桌面，像是在转移注意力：“是真的，没有开玩笑。”
夏哲皱紧眉头，一时之间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她。
“你、你说你骗了我，所以，在我们那个比赛开始之前，你就决定不读了么？”
晏琛的声音低低的：“是，对不起，其实我差不多一个月前就下定决心不读了，可我……”
夏哲气笑了，直接打断她：“可你不想让我退赛，怕我毁了你这个‘老师’即将到手的荣誉，毕竟，万一我拿到了个奖牌，你就更能名扬四方了，所以你骗了我，劝我一定要完赛，是吧？”
“夏哲你在说什么？！”此番言论完全是在扭曲晏琛的用意，她高声反驳，“我劝你完赛，根本不是为了让我自己拿到好处，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的，你说这种话够让人心寒的。”
“心寒？你心寒什么？骗人的不是你吗？”夏哲冷嗤，“不想读了你直接说啊，骗人算什么？你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话啊，你自己都坚持不下去，还想看着我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是吗？你都被打击得那么惨，难不成还觉得我这个不如你的人能做出什么伟大成就吗？真搞笑。”
晏琛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骗人是她不对，但那也是因为她不想让夏哲就此失去信心啊，明明她一开始是为了他好啊。
“不是，夏哲你有必要这么说吗？我承认，骗人是我不对，我有错，但你不能这样恶意揣测我的想法，你是我的学生，我怎么可能想看你的笑话？”
“你不想看我的笑话？那你知道我前段时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夏哲“呵呵”笑了一声：
“我从来没有那么痛苦过，题目做不出来，教练同学嫌弃我，别的国家的选手也在偷偷嘲笑我，最后什么都没有，一块牌一张奖状都没拿到，除了认清了我是个垃圾的事实外，我什么都没得到！我怕我再多待几天，马上就要跳楼自杀了，你懂吗？呵呵你不懂，毕竟你是拿金牌的人，我还不如你。”
“你……”
她不知道他在训练营里过得有这么痛苦。
“如果不是因为你说了你会读博，我肯定会立刻退赛的，是你让我承担了这些痛苦，哈哈，我现在就告诉你，以后我不会再碰数学竞赛了，我也不需要你这个老师了！”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晏琛知道，她应该要彻底和他分道扬镳了。
她为自己的草率和自以为是愧疚，在毕业前，她跟圣弗朗科学院签约，将要成为里面的一名数学老师，她想找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但夏哲根本不接受，在学校里见了她，他只当她是个透明人。
她很遗憾。
……
“那件事的影响真的对他很大吧，都到今天了他还放不下来，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绝对不会骗他的。”
晏琛靠在墙边，惆怅地说出这句话。
开学很长一段时间了，这还是孟凝第一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孟凝思索片刻，道：“但我认为这件事真正的错不在你，内因才是根本原因，他到现在都不肯参加任何竞赛，不是因为你。”
晏琛自嘲似笑笑：“或许吧，但不管根本原因是什么，我都有错，我当初自以为那样做是为他好，殊不知我压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当初参赛的时候，没有他过得那么痛苦，题目难度对我来说还好，所以我以为他只是一时适应不过来，再多待几天，肯定就能慢慢适应了，但我没有想过，他跟我是不同的个体，我太自大了。”
孟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晏琛扬眉：“你指什么？”
“数学，你真的彻底放弃了么？”
她专注且认真地凝视她，青绿眸中微光闪烁。
“没有啊，我放不下，”晏琛提了提嘴角，“那时决定不再深造，确实是因为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心里挺崩溃的，想要远离那个环境，但时间一长，也就慢慢想通了，我没必要跟别人比，学识是自己的，学习数学的快乐也是自己的，我可能证明不出她们成功证明的定理，但我也有自己的路能走。”
孟凝想了想，又问：“那你还会回去深造么？”
晏琛轻笑一声：“也许吧，但我现在这样也挺开心的啊，学校的工作很清闲，每天上上课就行了，剩下时间都能用来安心做学术，研究数学没有物质和环境门槛，不是非得留在大学里才能继续学的。”
闻言，孟凝若有所思点点头：“明白了，祝你成功。”
晏琛抬眼看向她，笑道：“刚开学的时候，你到台上来做题，我就从你身上看到了我那个高中同学的影子，你们两个在某些方面还挺像的。”
“哪些方面？”
“这个我很难说啊，就是一种……感觉吧？我语文不太好，描述不出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我当时我就觉得，你以后应该会跟她一样走得很远，一定会的，你有这个能力。”
说完，晏琛拍拍她的肩：“好了，大概就是这样了，夏哲生气其实不是因为你，错不在你，怪我吧，我不该让你去劝他的，我犯的错应该我自己解决，哈，我先走了。”
她直起身，脸上带着些许遗憾的笑容，抬腿就要离开。
“老师。”
孟凝突然出声叫住她。
晏琛转身：“嗯？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为什么想让他参加下周的学科竞赛？是因为愧疚么？”
她定定地注视她的双眸，好似要望进她的心里。
“愧疚？”晏琛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就此止步，不然就太可惜了，只是因为这个，时至今日，他原不原谅我我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