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日,皇宫染上难驱的阴霾。抱朴开始频频出入应乾帝的寝殿。
殿内染着安神香,混着应乾帝身上散发的一股腐臭,味道算不得好闻。
应乾帝浑身又痒又疼,忍不住要抓挠,可稍一用力就破皮流脓,时间久了,伤口别说有痊愈的迹象,甚至红肿不堪。
他都要疯了。
太医院的太医从养心殿火灾后就很绝望,殚精竭虑翻遍医书,可就是找不出应乾帝的病根,战战兢兢:“我等医术不精。”
“抱朴道长。”
年迈的太医看向抱朴:“那巫术不是被您破了?匣子人偶也销毁了,可为何圣上迟迟不好。”
抱朴立在一旁,都要气笑了。
“我是道士,只会破法。”
“圣上的情况没有继续转恶,那是我的功劳。至于医治,是你们的事。”
他小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宫养了一群废物,或者你这些人饱藏私心,不想让圣上好呢。”
声音很小,但殿内空旷,恰到好处,所有人都能听见。
应乾帝虚弱的躺在榻上,手下青筋爆起,忍着不去抓挠。
一众太医却面色惊恐。
这段时日,圣上身子不适,发了好几通火,被拖下去砍的人也不少了。
他们生怕牵连其中,受了无妄之灾:“我等不敢。”
人偶被毁前他们研究过,上头的针布着毒素。
特地找了十个人沾上毒素,用人体实验,开药解毒。
等效果显着确定没有闪失,这才给圣上服用。
可不知为什么,圣上吃了后伤口更严重。
他们也想过,可是其中还有别的,他们不从得知的毒。
可里里外外都瞧过了。圣上平时接触的,吃的用的也都检查了,没有任何不妥。
抱朴立在原地,看着这些人愁苦的模样。
安心。
还好他上了魏昭的贼船。
想到那个人,抱朴就忍不住叫一个绝字。
养心殿起火时,他就觉得不妥。
火势太大,药粉受热一瞬间催发,养心殿内伺候的奴才也会吸入。
那药粉无色无味,三日之内再接触特制的熏香,就能中招。
风险太大。
毕竟除却应乾帝外,还会有人身体不适。
可……没有。
魏昭好似就料准了,应乾帝出事后黑影会接手,那几天轮流照看,便是之前伺候的奴才,也绝不会让他们进内殿。
中招的只有应乾帝。
故,没有人会想到诱因是养心殿火灾。
便是太医想到了,可养心殿都成废墟了,哪还有证据?
又如何对症下药?
“圣上。”
此刻,有人大步入内,脚步轻盈,听不到声响。
“三位皇子求见。”
应乾帝早就不耐烦了。
觉得这跪着一地的太医都该死!
可他一再杀戮,也无济于事。
“都下去。”
太医们如得了敕令,擦擦脸上的汗,连滚带爬的离开。
“郑勖留下。”
抱朴抬步往外走时,看了眼太医里头最不起眼的一个。这不动声色的才收回视线。
等人都离开,郑勖颤颤巍巍跪在原地。
殿内一片死寂。
幔帐里断续的喘息更显清晰。
龙榻上的病容阴晴难定,应乾帝阴冷的视线如一条毒蛇,枯瘦的手指轻叩玉枕。
“你觉得抱朴可靠吗?”
郑勖吓得双手合十,死死贴在地面,御前金砖上磨出两道汗掌痕。额头压过去,身体摆出诡异臣服的弧度。
他怎么能不怕呢。
那三日的熏香是他做的手脚。
可他没办法啊,夫人和孩子都在魏昭手上。
“小臣不敢揣度。”
应乾帝掀开幔帐,人虽狼狈,可稍显浑浊的眼珠却亮的吓人。
“这几日朕频频梦到魏封行。”
“也不免想起,当初是派你去给他治风寒的。”
郑勖呼吸微滞,不敢大喘气,努力压下惊惧。
哪里是治风寒?
明明是让他动手脚。
“他当时的身子也是越治越差。”
应乾帝绝口不提害人两字。
“倒是和如今的朕颇有些相似。”
郑勖咽了咽口水:“圣上乃真龙天子,承天命御四方,区区小疾自有紫薇庇佑。”
“圣脉虽浮,却含勃勃生机,恰似潜龙蓄势。不日自当痊愈。岂是那命短的顺国公能比的。”
应乾帝冷笑一声。
抱朴之前说的保藏私心,让他上心了。
随意进出帝王寝殿的,贴身照顾他的,除了黑影就是这些太医了。
他审视郑勖稍顷,人重新躺回去。
“滚下去,让三位皇子进来。”
郑勖出了寝殿后,朝几位皇子行礼。
“父皇今日身子可好?”
五皇子应殷问的。
郑勖恭敬回应,有些眼神闪躲,还不忘魏昭吩咐的,离开前不动声色看了应峙一眼。
他的不动声色和欲言又止让暗处的黑影看在眼里。
在三个皇子入殿时,提前一步告知应乾帝。
“圣上,郑勖对二皇子……”
说完,还不忘继续。
“先前抱朴道士见了三个皇子时,对五皇子很是热情。”
为什么热情?
龙气吗?
应乾帝呼吸渐沉。
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父皇。”
三人过来。
应乾帝不语。
“老四。”
应承被叫住。
“去给朕倒杯水。”
应承去了,倒好送到龙床前,可随着他越靠近,帐中的腐气混着龙涎香,像是棺木初开的味道。
应承压下头,努力忽视。
应乾帝头疼欲裂,拍拍一旁的龙床。
“坐下喂朕。”
要知道应峙应殷喂水,可都是跪着的。
这已是无上恩典了。
这段时日,应乾帝一直在培养应承的野心。
应峙压着头,掩下不虞。
应殷脸上则看不出神情。
应乾帝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查出来了?”
一人汇报即可,以长为尊。应殷看向应峙。
应峙上前一步:“是。”
“有了消息后,我们兄弟三人未曾对外声张,急急求见父皇。”
明黄锦被上青筋暴起的五指骤然收拢,如虬枝盘错,死死绞住锦被。
应乾帝眼底杀意藏不住。
“谁!”
应峙一字一字道:“杨常正。”
应乾帝一把推开应承端着水的碗。
应承本来就不想喂。
是以没拿稳,顺势让水碗砸到地上。
啪嗒一声响,碗碎成好几瓣。
应承惶恐后退几步,远离毒气,跪倒地上。
“儿臣有罪。”
应殷:……
应峙:……
应乾帝:……废物。
应乾帝不愿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眼前一黑,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意。
“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