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去而复返,福了福身,恭声道“殿下,婢子已着人将向姑娘所需整理好,搬至向姑娘的车驾上了。”
清玉公主语气戏谑的打趣“向姑娘再不走,本宫就要下逐客令了。”
“谁让向姑娘说的话不中听的厉害。”
向蓉月捻着帕子,站起身来,娇娇弱弱道“民女谢公主殿下慷慨。”
“不过,是得先行告退了,表嫂还要抽查我的课业呢。”
“民女告退。”
清玉公主:被向蓉月扳回一城!
状似无意感慨道“顾荣忙碌的紧,但凡知情识趣的,都清楚不能叨扰。”
“表嫂喜欢调教民女呢。”向蓉月笑容娇羞而温柔。
欠了欠身,行了一礼,婷婷袅袅的离开。
清玉公主一口气凝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炫耀!
明目张胆的炫耀!
对着向蓉月的背影,稚气的挥了挥拳头。
待低沉的笑声在回荡在房间里时,清玉公主神情一僵“让二表哥见笑了。”
成二郎笑着摇摇头“见殿下如此,我放心了。”
清玉挣脱了贞隆帝的摆布,过上了新的生活。
有了仰慕之人,有了逗趣儿的好友,甚好。
就是那裴余时……
成二郎一想到裴余时,就半是羡慕,半是嫉妒,活脱脱傻人有傻福。
什么都不必做,就得到了他朝思暮想之人。
清玉公主闻言,正了正神色“二表哥,我求仁得仁。”
“太后娘娘和永昭长公主殿下也允我所请,一切尘埃落定后,就可以将母妃接出宫,由我奉养。”
“我很好,所以也希望二表哥好。”
“我也很满意眼下的日子。”成二郎情真意切道。
清玉求仁得仁,那便意味着,他也心想事成。
“清玉。”成二郎深吸一口气“此间事了,我欲离京,跟随俞山长游历,兴许数年后,也会试着科举。”
清玉公主眼睛亮了亮“明湛书院的俞山长?”
成二郎点点头“投了谢侯夫人和乔老太师的门路,俞山长破例收我入门。”
“这是好事。”清玉公主由衷道“清玉知道,纨绔不过是二表哥的表象,二表哥很是聪慧,如今又得名师指点,必可一日千里,金榜题名。”
成二郎鼻腔蓦地一酸,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汹涌的泪意,便如他数年不曾移分毫的情意。
不能泄露。
不可说破。
“借殿下吉言。”成二郎忙不迭垂下头,拱手道“还得劳烦殿下偶尔照看家母。”
清玉公主纠正道“二表哥,那也是我的亲舅母。”
“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什么不长眼的欺负了舅母。”
成二郎泪意更盛,仓促离开。
清玉公主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眼神却越发的幽深复杂。
其实,她清清楚楚的知道成二郎的心意。
从始至终,一直知道。
可,他不是她的最优选。
清玉公主幽幽的叹了口气,遮掩似的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茶水涟漪。
说不清。
说不清啊。
但,这辈子,也只能如此了。
她走上了她选择的路,拜得俞言为师的成二郎亦会成为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娶得豪门贵女做妇。
这人生,相交,也不相交。
……
明御史府。
“菁娘。”
明御史执笔蘸墨写奏折,却委实心不在焉,索性把笔一搁,看向站在廊檐下打拳的武德伯,开口道“朝中些许老顽固屡次上奏永昭长公主派遣钦差前往流言蜚语的源头汉中,详查严惩,以儆效尤。”
武德伯动作未停,头也不回,大剌剌道“你们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说起话来总是弯弯绕绕,幸亏我是个眼明心亮的。”
“那是奏请详查吗?”
“分明就是逼迫永昭长公主表态。”
“怎地?”
“昏庸无能、自私阴险的贞隆帝坐得皇位,永昭长公主殿下就坐不得了?”
“难不成,长公主殿下登基,朝堂百官就不能兢兢业业各司其职了?”
“说的直白些,就是被千百年来所谓的男尊女卑的纲常礼教熏陶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见不得有女子凌驾于头顶,否则,就是遭受了天大的屈辱。”
“呵!”
说着说着,武德伯冷笑一声“真要是忍不了一星半点儿,直接给贞隆帝殉葬去,正好贞隆帝的身后事冷冷清清,何必咬文嚼字拽些酸文,摆出一副卫道士般高人一等的嘴脸,净干些倒人胃口的事。”
“当年,先皇力排众议册封我为武德伯时,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亦或者吹胡子瞪眼,扬言死谏的官员,何曾少了。”
“不看我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不看我救下的万千灾民,单看我是女子,就沆瀣一气的把我驱逐出权势场,生怕被我分一杯羹,生怕被天下人说不如女郎。”
“平日怎么不见他们如此的立场一致,反而时不时狗咬狗,一嘴毛。”
“要我说,永昭长公主能不能干,干不干的好,跟他们有什么要命的干系,一个个就像是被刨了祖坟挖了尸,上蹿下跳的。”
“下贱!”
伴随着,挥出一拳又一拳的破风声,武德伯的字字句句分外铿锵有力。
明御史忙道“菁娘,你万不能一棒子将所有人打死,我说话可没有弯弯绕绕。”
武德伯站定,随意的擦了擦额上的汗滴,“得把朝服拿出来晾晒晾晒,下次小朝会,我得去!”
“我站在那里,就说明本朝早有先例。”
明御史附和“菁娘说的在理。”
反正,自他就任御史,早已是举目四望,皆是得罪过的死对头。
身在废墟,便意味着最差不过如此,无不可言。
菁娘轻哼的挑眉“于公于私,你我的立场都没的选!”
她夫君进京赶考所需的盘缠,是荣金珠赠予的。
她揭竿而起割据汉中的粮草,是荣金珠接济的。
她的独子那从娘胎里带的寒疾,是顾荣慷慨的赠出寒湿仙草,方大为好转的。
他们这一大家子,都欠荣金珠母女的。
明御史闻言,神情怅惘的叹息一声“我明白的。”
这一局,他们必须得豁出去杀下来。
生,则共存。
死,则同去。
……
昔日的奉恩公府。
奉恩公夫人回望了眼不复旧日喧闹繁华的府邸。
龙飞凤舞出自名家之手的纯金匾额也不知去向。
显赫尊贵一时的皇亲国戚南家,就这样如销声匿迹了。
做下的孽,总是要偿还的。
害了命,就得用命偿。
奉恩公夫人强忍住眼中的酸涩,手一松,放下马车帘,转头看向了沉默到有些麻木的南子奕,脑海里浮现出谢侯夫人前来提点她时,所说的话。
谢侯夫人说,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万望她好生教导,莫要再生事端,枉送了这条好不容易保住的命。
“奕儿……”
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教。
是她和老爷的纵容,将子奕溺的不识人间疾苦,不知这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
南子奕抿抿唇,沙哑着声音道“母亲,孩儿知错了。”
曾经,他是斗鸡走狗的上京纨绔,自以为可以行侠仗义,平世间一切不平事,随心所欲,快意恩仇。
现实一次次给了他响亮的巴掌。
他是真的愚不可及。
奉恩公夫人“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你是母亲唯一的依靠了。”
马车徐徐向前,将雕梁画栋的奉恩公府抛在了身上。
日后,这座宅邸高朋满座也好,门可罗雀也罢,都与南家没有任何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