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嫣然的视线在那瓷瓶上扫过，心中不禁冷笑。
意料之中的结果，她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也对，在她那位好父亲眼中，她已经是一粒弃子，无法再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处。
不能创造价值也就罢了，还传出‘恬不知耻在佛门勾搭男子’的丑闻，坏了郭家的名声，他又岂会容忍？
她猜这是他们夫妇私下做的决定，都没征询过姑母的意见便匆匆处置她，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那祖母呢？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会不会也觉得她该死？
“父亲让我喝下这个？”她语调平缓的询问，脸上没有半分即将赴死的惊恐。
大国舅夫人微微别过头，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虽然已经猜出这丫头知晓了外界那些传闻出自她的手，依旧不影响她做这表面功夫。
“你也别怨你父亲，他今日早朝被那些同僚耻笑，气吐了血，
还有太后娘娘，也急火攻心病倒了，他们深爱着你，所以打击才这般大，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想必也不忍看他们一把年纪了还为你操劳，心伤。”
这话已经带着点诱哄的意味了，是这妇人一贯的手段，哪怕被她遏住咽喉，还要对她感恩戴德。
郭嫣然缓步走到桌前，缓缓捞起了搁在上面的瓷瓶，攥在掌心轻轻把玩着。
“我喝了这个，便是默认了外界的传闻，母亲觉得我会乖乖就范么？”
大国舅夫人捞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勉强挤出的泪痕。
她就知道这丫头不会轻易妥协，所以给她准备了第二条路。
“也对，你若就这么去了，便坐实了程世子入尼姑庵染指佛门圣地的罪名，这于他的前程不利。”
嫣然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那你给我准备的第二条路是什么？”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大国舅夫人抬眸与她对视，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块，火光四溅。
“英亲王妃在慈安宫当众请旨，想迎你进王府后宅陪她吃斋念佛。”
这只是好听的说法，一旦入了王府，她就由英亲王妃说了算。
郭嫣然蓦然一笑，“原来是那天晌午在后山许愿池边招惹出来的祸端，看来我命中有此一劫，躲都躲不掉。”
那日师太诓骗她说程世子在边关受伤后，她总是心神不宁。
几天前的晌午她悄悄去了庵堂里一处许愿池，想为程世子求个平安，却在折返的途中碰到了一纨绔。
对方调戏他，被她轻巧的化解。
后来他又趁她去禅房做功课的间隙纠缠于她。
当时他身边的小厮有提过他的身份，英亲王府世子，正儿八经的龙子龙孙。
如今听这老妇说英亲王妃请旨迎她去侯府陪她礼佛，她便知道她们在打什么主意了。
大国舅夫人见她一副认命的模样，试探性的问：“你答应去王府陪英亲王妃？”
嫣然冷睨着她，讥笑道：“这不正中你下怀么？既解决了我这个绊脚石，又成功攀附了亲王府。”
“……”
大国舅夫人向来舌灿莲花，却被她这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事实胜于雄辩！
“行！既然你决定去英亲王府，那就收拾一下细软先随我回家吧。”
‘咚’的一声脆响，嫣然将手中的瓷瓶狠狠掷在了桌面上，而后转身离开。
“人在做天在看，国舅夫人多多祈祷好运能一直眷顾你吧，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诅咒意味十足。
大国舅夫人缓缓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都沦落到去给人家做妾了，还如此大放厥词，她倒要看看没有娘家撑腰，这死丫头怎么在英亲王府生存。
守在外面的采儿见自家姑娘从禅房走出来，急忙挣脱两个老嬷嬷的钳制冲上前。
“姑娘，她没把您怎么样吧？”
嫣然笑着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赶紧去收拾东西吧，咱们回郭家。”
采儿愣了几下，待反应过来后急忙询问，“回去？为什么回去？”
嫣然也没打算瞒着她，语调平缓道：“英亲王妃接我去王府陪她吃斋念佛。”
英亲王府世子骚扰姑娘的事，采儿是知道的，如今听她这么一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她，她们让你去给那纨绔世子做妾？您，您还答应了？”
嫣然勾了勾唇角，笑得云淡风轻。
“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采儿红着眼眶注视着她，“可您是国舅府嫡女啊，怎么能去给人家做妾？”
国舅府？嫡女？
那一大家子人都巴不得她早点死，好抹除她这个污点，重新在外人面前挺起腰杆。
什么嫡女，不过是一粒失去价值的弃子罢了。
父亲都敢背着太后给她送鹤顶红，证明已经彻底放弃了她。
她这国舅府嫡长女的身份，已然成了一个笑话。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服毒自尽，可这样就证实了外界的传言，
要么受英亲王妃所邀去王府，如此一来，那些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
采儿，我累了，不想再追忆过往守着这段无果的情，或许成了别人的妾，便能慢慢放下吧。”
“……”
采儿仓皇转头，眼角有泪水滚落。
程世子这是害得她家姑娘入了绝境啊。
…
大国舅夫人从静心庵接回嫡长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母女俩前脚刚进门，英亲王妃后脚便过来拜访了。
大家都是人精，又怎猜不出她在打什么主意？
可王府世子去年娶了妻，迎郭女进王府，岂不是要让她做妾？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外面那些关于程世子与郭家女独处一室的传闻，倒是不攻自破了。
人家王妃也不是傻子啊，若郭家女真的失了清白，她又怎会亲自登门，给足了郭女体面？
永兴街别院，暖阁内。
柳绿将从市井上听到的消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给了程夫人与程雅听。
临了，她还笑着劝慰程夫人，“夫人如今可以安心了，郭小姐去王府做妾，那她与咱们世子就清白啦。”
程夫人听罢，猛地一拍大腿，“完了，要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