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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不准他这番话的意图,索性不回应。

盛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捞起一粒棋子捏在指尖把玩,“别紧张,本将不过是好奇而已,没有深入调查你的意思。”

黑衣人渐渐放松下来,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的面容,又下意识收了回去。

只一眼,他就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是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虽然穿着常服,但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那是武将独有的气势。

十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了昔日故亲的模样,只依稀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

印象里的舅父,是个肆意张扬的少年郎,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青涩,不似现在这般稳重。

岁月催人老,他已经彻底褪去了稚嫩,脸上满是岁月印刻下的痕迹。

如果母亲还在世,大概也如他这般吧?

“不知盛将军考虑得如何了?”刻意模仿成苏党特使的声音。

但愿能蒙混过关,探出舅父的真正打算。

他若铁了心投靠苏党,那他们舅甥便只能刀剑相向了。

立场不同,阵营不同,注定要你死我活。

盛渊把玩棋子的动作微滞,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双方合作,贵在诚意,阁下蒙着脸与我谈话,不知你的诚意在哪里?”

陆廷知道他心有疑虑,不过没急着扯下脸上的面巾,只淡淡的开口:

“我们已经见过数面,之前不是坦诚相待了么?怎么,盛将军没瞧够在下的样貌,还想再瞧瞧?”

盛渊耸了耸肩,似笑非笑道:“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几日未见又忘了。”

“……”

陆廷看着舅父赖皮的模样,倒是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当年母亲生病,恰逢外祖父五十大寿,他代母前来青州送贺礼,与舅父相处了几日。

那时的舅父张扬,任性,还爱闯祸,天天带着他在青州城内厮混,借外祖母的话便是:没醒事的东西,连小外甥都不如。

那是他第一次来盛家,也是最后一次。

回京不久,母亲便病逝了,紧接着他‘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盛家只派人迎回了母亲的遗骸,却不曾为他为母亲讨公道。

他知道外祖父是忌惮定远侯府在盛京的势力,不敢硬碰硬。

后来被大皇子所救,他宁愿去暗卫营接受残酷的训练,手上沾满鲜血,也从未想过来盛家寻求庇护。

短暂的沉吟过后,他缓缓伸手摘掉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苏党的特使就是这副模样,他派冥一冥二摸清他的底细,就是为了易容成他前来试探舅父的打算。

“盛将军若喜欢看,那就多看看。”

盛渊嗤的一笑,将手里的棋子扔回盒内。

“一张死人脸,有什么好看的?说吧,苏老头这回又加了什么筹码?”

陆廷也不知道前几次双方都谈了什么条件,所以没敢接这话,而是反问,“不知盛将军想要什么?”

盛渊啧啧两声,“倒是学聪明了,懂得询问我的意见了,看来这几趟没白跑。”

听他这口气,似乎只要苏党给的好处到位,他就乐意带着青州军攻打盛京。

思及此,陆廷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不明白舅父在忠君爱国清廉正直的盛家长大,为何会起此等贼心。

虽然他们舅甥俩只短暂的相处了几日,但记忆里的舅舅是个热血少年,慷慨仗义,再加上外祖父的教导,怎么也不该生出反叛之心才对。

“盛将军这么说,想必已经考虑好了吧?您有条件不妨提出来,在下与相爷会竭尽全力满足您的。”

盛渊盯着他瞧了片刻,眼底划过一抹讥讽之色。

装得还挺像的,可瞒不过他。

年少时他在外面鬼混,什么伎俩没见过?

凭一张相同的面皮以及相同的声音就想瞒过他?痴人说梦。

让他来猜猜啊,这应该是新帝派来游说他的吧?

此人担心他已经被苏党策反,害怕用真面目来见他会命丧守将府,所以易容成了苏党特使的模样。

也就是说帝王与苏党之间的争斗已经陷入了僵局,他率青州军投靠谁,谁就能占尽优势?

十七年,他整整等了十七年,终于等到了为长姐报仇的机会。

好啊!

真好啊!

“什么金银珠宝,什么封侯拜相,本将通通都不要,只要你家主子能承诺我事成之后将定远侯府满门抄斩,我便率兵去盛京平叛。”

他用的是‘平叛’,而不是‘襄助’,已然捅破了窗户纸。

陆廷浑身一僵,既惊讶于他识破了他的伎俩,又惊讶于他所提的条件。

前者暂且不论,他知道以舅父的洞察力,他瞒不了多久,被他看穿是迟早的事。

先说说后者,他为何要提将定远侯府满门抄斩的要求?难道……时隔十七年,他还记得她们母子的血仇么?

盛渊见他眼中露出震惊,诧异,骇然的神色,讥讽一笑。

“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你去信给你家主子,问他愿不愿意应下吧。”

陆廷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沙哑着声音问:

“不知盛将军为何要定远侯府满门的性命?据在下所知,盛陆两家曾经可是姻亲,定远侯元妻乃将军的胞妹。”

盛渊听后猛地抽出挂在案上的佩剑,手持剑柄直指陆廷的面门,眼中杀气翻滚。

“别在我面前提姻亲,元妻之类的字眼,我阿姐已经与陆家恩断义绝,尸骨都葬在了盛家祖陵,她与陆家没半点瓜葛。”

陆廷渐渐红了眼眶。

他猜对了,舅父不曾忘记他跟母亲的血仇,一直在等时机报复。

所以只要苏党同意上位后将陆家满门抄斩,他就敢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带兵攻打盛京。

舅父投靠镇北侯,不为自身利益,只为给他与母亲讨一个公道。

“您……”

不等他开口,盛渊突然狞笑了起来,“怎么?舍不得杀陆家人?

也对,定远侯府世子现在是皇家女婿,你主子又怎会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妹夫?”

说完,他手腕猛地蓄力,剑刃直逼陆廷的面门。

“你不答应我的条件,那你就只能把命留在这守将府。”

陆廷闪身避开,在他出第二招的时候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

“舅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