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想要进贡洲的城门,一人只需交五百文钱就行。
在贡洲做生意的赵闯得知老家的旱灾越发严重,担心父母在家没有水喝,就赶车回老家接父母。
石坳村集体逃荒来贡洲也是因为从赵闯这里得知贡洲城里还有水,他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谁知四天前赵闯接人回来时,城门已由守城军把守,非特令不得开。
赵闯和他的父母都被拒之门外了。
随着城门外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赵闯的马车被人掀翻,里面的东西被一抢而空,赶车的马也被人抢夺杀掉吃肉。他和他的父母已经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要不是恰巧碰上了石坳村的村民,赵闯三人很可能就要被人拖去林子里,入了铁锅。
谷满仓沉默着靠坐在板车旁,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知该怎么办。
谷荔靠近,“爹,贡洲城我们是进不去了,不如我们往西去吧。”
“小荔儿,你说我们落后的这几天,你同义叔伯他们是不是已经进城里去了呀!”
谷荔想也没想,“不会。”
她们赶了半个月的路,虽然会因为各种原因走走停停,但也没道理慢他们一周的时间。
再说,
谷满仓忽的一拍大腿,眼睛都跟着亮了几分,“我也这么觉得,他们或许就在这附近,我得到处找找。”
谷荔:-----
在饿死鬼堆里,石坳村就是人数再多也不敢生火早饭,家家户户都遮掩着啃着干粮。打算先在贡洲城外留宿一夜,再打听打听情况。
谷满仓将一家人安置在村长家附近,招呼村长帮忙照看,他一溜烟往前面窜了出去。
谷荔一直没敢睡,睁着眼睛数天上的星子。
一颗,两颗,三颗----
数到第七十七颗时,板车旁的地面上传来谁的嗤笑声。
“七十八,七十九,第八十颗-----”谷荔憋着一股劲硬着头皮往下数。
“呵!”
陶春花伸手悄悄拍了一把儿子的手臂,躺在地上的贺云望不在乎地翻了个身。“娘,你也是被吵得睡不着么?”
谷荔:-----
被打扰了兴致的谷荔再也数不下去了,扒住板车车壁,探出半个脑袋看向睡在她这边的地上的贺行清。
“小叔,你睡了么?”
“小荔儿?”
“嗯,小叔,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若有若无的肉香,搅得谷荔胃部一阵阵的抽搐,她想吃肉。谷荔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上一顿正常的饭菜了。
对于食物的渴望在寂静的夜里,诱人的肉香里,达到了顶峰。她现在满脑子都想吃肉。
贺行清没有说话,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陶春花前天塞给他的两条肉干,送到了谷荔的手里。
谷荔只拿了一根,又躺回了板车。将没滋没味的肉干叼在嘴里,一点一点用侧牙研磨。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大半夜的做饭那么香,是觉得没人会去抢么!”
深夜放毒,缺大德!
贺云望从地上坐了起来,一转头就看到某人双臂整在脑后,无神望着夜幕天空,嘴里叼着的肉条随着她说话,一颤一颤的。
他也跟着望向遥远的夜空,一轮清冷的弯月,三两颗星子点缀,哪有她数得七八十颗那么多。
他说:“有些东西闻着是香,但不一定好吃。”
就跟某些人一样,瞧着长相乖巧可爱,实则扎手得很。
谷荔只当没听见,“这么香,闻得我都想去打劫一碗汤来喝了!”
“呵,你知道人家煮的是什么么,就敢喝了?”
谷荔隐隐有个猜想,但她就是肚子没有油水,只想通过意淫达到与美食的负距离接触而已。
她有错么?
被黑暗中也闪着幽光的双眸盯住,谷荔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你少在那阴阳怪气,危言耸听了。”
贺云望忽的朝她一笑,幽幽开口:“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谷荔:-----
“你闭嘴!”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谷荔一个哆嗦,翻身去扯地上躺着的贺行清,“小叔,你看他,他想把我煮了吃!还不管管他。”
一说话,嘴边的肉干掉了也不知道,谷荔生拉硬拽将贺行清从地上扯了起来。
贺行清冷着脸看向对面同样坐着的小少年,“云望,不准吓唬妹妹。”
没了?
这也算教训?
谷荔环顾一周,得,都是他们贺家人。
没有爹娘在身边的小孩顿时萎了,一头倒下,又往陶春花身边挤了挤,小心抱住陶春花的胳膊,捅了捅,“婶子,贺云望是个大坏蛋!我讨厌他。”
陶春花装睡不下去了,她伸手轻拍谷荔,“别怕,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
说完瞪向儿子。
真不知道儿子受了什么刺激,原本克制守礼的儿子突然性情大变,她都快不认识了。
贺云望顶着母亲和小叔的冷眼,勾唇一笑,看一眼终于老实了的鬼丫头依恋地靠在他母亲身边,他这才满意地重新躺了回去。
谷荔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天灰蒙蒙亮时,谷满仓终于回来了。
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胳膊上还粘了血,手背上有一片烫伤,鼓起一连串的水泡。
“爹,您怎么受伤了?”
谷满仓一把搂住女儿,又很快松开,沙哑着声音说:“爹没事,就是遇上了点麻烦。”
谷荔察觉到了围绕在谷满仓周身的压抑气息,她以为是亲爹没能找到镖局师兄弟的失落。
“没找到同一大伯他们也没关系,只要我们都还活着,以后总会有相遇的一天。爹,我们去找村大夫给你看看烫伤吧。”
陶春花拉住他们,“这水泡挑开了就好,烫伤的膏药我这里有。”
当初他们出逃带了足够多的家当,路上被人抢劫,吃得用的穿得都被抢了,唯独留下一些平时用不上的。
烫伤膏就是其一。
陶春花用绣花针帮谷满仓一一挑开水泡,又帮他涂药,谷满仓一直都盯着谷荔。
“爹?我脸上是长小花儿了么,怎么一直看着我呢?”
谷满仓扯起一个笑,“嗯,小荔儿比小花还要漂亮!”
谷荔得意地微仰小脸,又往谷满仓身边凑了凑。
“爹~”甜甜的声音传入耳,软叽叽的。
谷满仓终于缓和了紧皱的眉头。
怎么会有人忍心将这么可爱的孩子串起来烤了吃呢。
谷满仓摸摸女儿的发顶,再次叮嘱:“小荔儿一定要跟紧了爹爹,决不能落单,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