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巡抚府
谭仲麟仍在前堂之内端坐,正襟危坐。
时近日暮,他不喝水不吃饭,就这么眼巴巴地干等着。
电灯亮了。
偌大的大堂垂着两个灯泡,比蜡烛和油灯的火光明亮得多。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已经可以称为亮如白昼。
谭仲麟无心欣赏这洋人新事物,紧紧攥着拳头等待。
终于有下人匆匆入门禀告:“大人,总督府传来炮击,据说整个正堂化作飞灰!”
“有将领传言,岑大人自知难逃一死,决意以自身为诱饵,诱杀那贼人。”
谭仲麟骤然感到浑身冰冷:“岑春他竟然用炮击,宁愿自杀也要拉那人一起死。事情已经败坏到了这个地步吗?
那人真的如此强大,无人能敌?”
他喃喃自语片刻,骤然反应过来,喜形于色,手舞足蹈:“死得好啊,两人都死了!
那太好了!
天命在我!
天命在我!”
“岑春这个蛮子,自从到了广南,天天盯着我错处,每月必向老佛爷递一封弹劾我的奏章。
什么贪污受贿,纵仆伤人,纵情声色,鱼肉百姓等等没完没了。
现在可好了!
死了!”
“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天下,是旗人的天下,与你一个汉家蛮子何干?
这不行那不行,好似将天下治理好了就是你的一般。
你尽忠职守大义凛然,精明能干七窍玲珑,可最后还不是灰飞烟灭,连黄土都没一抔!”
“现在你死了,这两岭就我官位最大,所有都是我说了算!”
谭仲麟又哭又笑,神态癫狂。
“不好,大人被痰蒙了心窍。快来人呐!”禀告的下人大惊,出门呼喝。
于是家人、亲卫、管家、下人一窝蜂涌入,又是掐人中,又是扇掌。
谭仲麟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痛,肚子也在咕咕地抗议。
他神清气爽地道:“让人上餐吧。老爷我饿了,能啖一头牛!”
大家见他清醒,赶忙抬来方桌,将热腾腾的菜式摆满桌面。
白切鸡、红烧乳鸽、荔枝木烤鸭、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等等,经典岭南特色,味道鲜美。
谭仲麟踞案大嚼,十分痛快。
又喝了壶酒,满脸通红地道:“圣僧曾说,即使天下第一高手扎西多吉活佛也不能抵御炮火侵袭。
那反贼自然不比扎西多吉活佛更强,什么大威能大法力终究在洋炮之下灰飞烟灭!”
“侠以武犯禁,真威风。
有武力想杀谁就杀谁,无人能敌。
可惜遇上岑疯子,敢拉人同归于尽。”
“本官还得谢谢他杀了岑疯子!”
他畅意大笑。
可是侍候在身边的管家下人没有附和。
四周突然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之中,所有人都突然屏了息静了气!
他疑惑地抬眼,只见所有人眼睛瞪大到快要突出来了,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恐惧。
众人目光都落在方桌对面,那里无声无息坐了一人,旁若无人地拿起筷子夹菜,大口地吃。
短发俊脸,套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就那么专注地品尝美味。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也没有腾起惊人气势压迫众人心神。
然而他的突然出现已经足以令人惊惧不已。
“岑春是自杀的,与我无关。
你不能说他是我杀的,那是诬陷!
我被炮火侵袭,还损失了一套新衣服,不得不上街重新买一身,耽误了一些时间。
否则早就来找你了。
让你误会真不好意思!”王道成认真地道。
反贼还活着!
反贼来找我了!!!
谭仲麟啪一声就瘫在地上,想叩头跪拜,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打颤,只能软软的像死蛇伏在地上。
王道成咀嚼着口中的肉,感受着味蕾上浓郁的肉香。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道成,反贼,准备与扎西多吉活佛一战。
现想拿你的人头做战书!
请不要见怪!”
不见怪?
我见怪!!!
谭仲麟急急抬头,便见一掌从天而降,五指修长白皙,隐有金光,恰到好处地按在自己额头上。
“好生去吧!”王道成轻叹。
“救命……救大人!”下人们才呼叫出声,眼前一花贼人已不见。
谭仲麟伏在地上,气息全无,这辈子再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