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微睡了很久都没有醒来,桌上的菜热了几遍,没有人动一口;
王秀荣坐在院子里,看着太阳要慢慢落下,久违的想起了丈夫,也许是分离多年,现在她连一滴多余的眼泪都没有了,只是看着月色,暗自神伤;
忽然有人敲门,她刚取下门栓,打开门就看到廖军拘谨的站在门口;
要是往常,她定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但是今天不一样,虽然不情愿,但王秀荣还是把廖军放了进来;
两人就在院子里坐着,王秀荣说道:“我女儿是什么性子我知道,无需你撺掇什么,她定是担心你去了就不回来了,所以非要跟你一起”;
廖军愧疚的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听闻知微跳河的消息后,他在家是一刻都坐不住,好不容易溜出来,没想到来开门的是她妈妈,自己也在开门的一刹那吓的一惊;
“我本不想在你们之间横加阻挠,你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你们二人的事我也是支持的,只是你也知道,以你家的条件,又怎么会让知微进门”;
“即便嫁给你,她日后也是要受委屈的,你们现在年纪小不觉得什么,总觉得有情就能克服一切,可连眼前都看不清”;
“你们真的知道去到西北那种地方,要面对什么样的民风民情吗,廖军,我就这一个女儿,因为她现在爱你,所以你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很容易,可是你带走她之后,还能把她带回来吗”;
“你敢拿云州廖氏向我保证,将她安然无恙的带回来吗?”;
廖军答的很肯定,王秀荣却不敢放心,只是徐知微心意已决,只怕自己再不同意,她也会偷偷逃跑,与其把局面弄成那般难堪,她还是好好送她离开吧;
徐知微醒来的时候,以为要面对母亲的责骂,但是对方十分平静,只是唤她上桌吃饭,看着一桌自己喜欢吃的菜,她本来硬下的心,又软了几分;
还没等她开口,王秀荣先说道:“你非要跟去,我当然阻止不了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徐知微没想到一觉醒来,母亲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她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又惊喜又惊讶,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带给廖军;
看着她脸上的喜悦,王秀荣心里不知作何感受,不知人间疾苦这六个字,在徐知微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很想跟徐知微说,别去,可是她也知道,徐知微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
乔思恬看着那种无能为力,心一直在隐隐作痛;
她很想替徐知微的妈妈说一句,别去,可是她喊不出任何声音来;
以这种方式再看到浮萍村,是她没想到的,廖军真的回来了,可是他来的太晚了,这个时候,徐知微大约已经死了两天了;
他能捞起来的,只有徐知微的尸体;
讽刺的是,竟然是吴海棠带他来的,眼泪婆娑的替她叫屈道:“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才来”;
仿佛她真的无辜一般;
她以徐知微的身体活的时间太短,所以不懂二人的情有多深,只是看着廖军疯狂的悲切,痛苦到崩溃的血腥场面,心里十分难受;
可这不是乔思恬的身体吗,为什么连徐知微的痛,都能在这副身体里蔓延;
她不知道廖军答应了家里什么,反正这次行动里的很多人,都不像是普通百姓,看着吴长年夫妻被抓走,心里的那点儿恨,也就跟着消弭了;
翻涌平复后,廖军将在浮萍村、包括浮萍村附近村里的女知青一同带走了,还有那个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的薛晴;
在廖军一行人离开前,吴海棠拿着那把瑞士军刀来投奔他;
她情真意切的说着徐知微最后的面貌,将场面描述的深情又伤情,为的就是让廖军相信,她对这一切只是无能为力,为的是想让廖军带她走;
她不知道顾潮生知道自己死后,是什么样的面目,可眼前的廖军在听完吴海棠的诉说后,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吴海棠就这样,以照顾廖军的身份,跟着廖军的队伍一起离开了,完全不顾家里还躺着的那个人;
廖军是在快要抵达云州时才醒来的,看着吴海棠怀里的白瓷坛,又是咳了好几声,他两鬓沾上了霜白,颤抖着从吴海棠手中接过徐知微的骨灰,两行泪从脸颊流下;
王秀荣好像有感觉一样,这一整天都将门开着,来来回回的在门口徘徊着;
好端端的,厨房的一个碟子从壁橱滚落,在地上碎裂的不成样子,她一边念叨着岁岁平安,一边找扫帚来清理;
好不容易扫干净,还没将扫帚规整,就有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廖军跟徐知微年纪差不多,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会成这样;
王秀荣几乎不敢相认,她走上前问道:“是廖军吗?”;
“伯母!”,廖军唤完,就隔着门槛在门外跪下了,他弓着背,将怀里那个罐子抱的很紧,又很小心翼翼;
“你起来说话”;
“伯母…”;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廖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也十分怨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言辞拒绝徐知微的跟随,如果知道他到浮萍村后会这么无力,他一定一定不会让徐知微与他同去的;
扫帚打在身上,没有心疼;
他不闪躲也不求饶,王秀荣此刻亦是泪如雨下;
丢掉扫帚后说道:“你走吧,把知微还给我,以后你和她,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有纠葛了”;
廖军再不舍,也只能将徐知微的骨灰交给她,但并没有起身,跪在地上继续说道:“伯母,可否请你将知微葬在西凤山”;
王秀荣摸着骨灰坛,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以为你的性命只是你自己的吗,知微只有我一个亲人,已经让我痛心不已,你还要学她做出让父母痛心之事吗”;
“你尚有祖辈在世,经此一事,更该学着珍惜生命,我与知微相守半生,不会将她葬在冰冷的地下,我会将她供在家里,你莫要惦念太久,她与你,终究是有缘无分”;
廖军悲戚的笑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约莫是没几天日子了,其实我知道,这些天知微就一直在我身边,她什么话都不跟我说,只是在一旁看着我”;
“她一定是恨极了我,所以才不愿与我说话,等过些时日,我的事情办完了,就去陪她了,伯母,西凤山,五里坡、大槐树下,我跟我哥哥说好了,一定将我埋在那里,如果您舍不得,就让她多陪你几年,我就在那里等她”;
廖军说完,双手伏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知微,如果你真的在这里,别怨妈没有严厉责骂廖军,他那副样子,大约真的是要去见你了,妈知道你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很害怕,没事,你回家了,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