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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帐篷里枯坐了许久,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外面的一众人正在点火烧饭,阮谨之正坐于一旁的石头上看书,却没有看见顾昀的身影。

阮枝一时有些纳闷,只眸光四处看去,才在岸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背对着他们,面对着那潺潺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他这样的皇子能有什么心事,无外乎就是为了争权夺位处处绸缪,阮枝觉得自己可能不明白他们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天下,只有一个皇帝,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皇帝,若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想要做皇帝,那天下以后岂不是永无宁日?

在她的心里,只有些同情天下的百姓,皇权变更势必会引起动乱,到时候死的,大都是些无辜之人,受伤的也总是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样的感慨一出,她心中不由的便升起一丝惆怅。

“小枝,”阮谨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来望着她。

她低声唤了一声“三哥,”随即便迈步走了过去,坐在了阮谨之旁边的石头上。

用完饭食之后,她们便再次上了路,多日奔波,如今阮枝一看见那马车便觉得全身酸疼,想着还不知要这样赶多久的路,她便在心中一阵唉声叹气。

在车厢里昏沉睡了许久,突然听见外面阮谨之喊她的声音。

掀起车帘,她这才看见外面竟然平原广阔,有一处十分美丽的桃花林。

行至桃林旁,他们俱都沉默了下来,只见入目皆是一片粉红十分美丽,如同仙境。

眼见时辰也已经近黄昏,天上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把他们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这次车子停在了就近的河边,河水清澈见底,还能够看见上面不时有飘落的桃花瓣。

阮枝眼睛,清晰的看见了水中鱼的影子,只立即走到岸边蹲下身子,捧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睁开眼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太美了,不远处的山的绿,与这桃林的红掺杂在一起,俨然一处人间仙境。

阮谨之从车里拿过水壶在湖边装水,阮枝只凑到他面前道:“我们今天能不能停在这里住一晚,这里太美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里,想着这里远离世俗之外,又有景有花,她若是书中所说的世外高人,定愿意永远住在这里。

阮谨之笑道:“如今我们是在赶路,自然一切以殿下的心意为准,小枝,你若是喜欢,等以后我们便再寻来就是。”

她想着这里那么远的路途,她若是回去了,定不会想再来。

望着不远处正在低头饮水的马,阮枝不由的问道:“三哥,我以前会骑马吗?”

阮谨之看了她一眼,只道:“你自然不会,你以往不喜欢学这些,比如今更像个闺阁小姐。”

阮枝听到此话心里不由生出一股郁气:“我如今觉得当那些大家闺秀十分没意思,如木偶一般困在后宅里,太过于可怜了。”

阮谨之凝望着她,笑道:“其实每个人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没有谁比谁可怜。”

阮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见阮谨之装好了水,便上前道:“三哥,你骑马带着我吧,我实在不想坐马车了。”

阮谨之见她用恳切的目光盯着他,先是一愣,随即便点头应了,他先是翻身上了马,随即对阮枝伸出手,一把把她拉了上去。

把她抱在身前,阮谨之这才驾马跟在了一众人身后。

顾昀自马车中望见这一幕,只冷着脸对一旁的十六吩咐道:“告诉谨之,让她上马车,不许她再放肆。”

十六的话还没有带到,阮谨之便在阮枝的一再要求下骑马奔出去好远,眼见已经追不上,十六便也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等着他们回来。

直到路面都已经看不清,他们便找了一处地方停住。此处也有山有水,却没有了桃花林,黑夜中也看不出什么美景出来。

闻见熟悉的鱼汤腥气,阮枝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她心里暗自抱怨,顾昀一个王爷,出行为何不带一个厨子,这些人显然是没有做过饭之人,做出的东西也是难吃的紧。

被阮谨之从马上抱下来,她只不由的对阮谨之道:“三哥,你能不能帮我抓几条鱼过来?”

阮谨之望了她一眼,却没有问缘由,便向着河边走去,不过片刻,阮谨之所拿的篓子里,便有了三四条鱼在里面。

阮枝一见,心中欣喜不已,她捡了些干柴,随即把鱼开膛破肚洗干净,又把自己从山上摘的一些东西放了进去,随即便架在火上烤起来。

阮谨之见她这样一番忙活,不禁有些好奇的道:“你在鱼身体里放了些什么?”

“一些草药调味和辣椒。”

阮谨之皱眉:“辣椒为何物?”

阮枝一梗,她突然也想不起自己为何知晓那东西叫辣椒,并且那些草药她是何时认得的,她也想不起,反正就是知道。

两人在这边叽叽咕咕的小声交谈,另一边顾昀只冷冷的看着,待熬好的鱼汤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沉默了半晌站起身径自上了马车。

十六见此,便也看出来了主子今日不高兴,只不由的凑到阮枝两人身边道:“夫人,王爷今日心情似乎不快,您若不过去看看?”

阮枝看了一眼十六,心中想他心情不快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把烤好的鱼给了阮谨之一条,又递给了十六一条,眼见还有两条,犹豫片刻,便自己拿了一条,另一条又递给十六道:“想必鱼汤王爷已经吃腻了,你给他让他换换口味。”

十六接过鱼应了一声,心想夫人果真还是在意主子的,遂拿着鱼便转身离去。

顾昀正在马车中闭目,突听见车厢被敲响,停了片刻,外面便传来了十六的声音:“主子,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这烤鱼您好歹吃一点。”

被放到碟子上仍旧带着温热的两条烤鱼被十六递了进来。

顾昀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半晌才拿起筷子夹了一些送进了口中。

熟悉的腥气不再,只觉得口中的鱼肉十分松软,他不由的又伸手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味道的确十分好,待把鱼慢条斯理的吃完之后,他这才想起来问询鱼是从何处而来。

“这鱼是你烤的?”顾昀的声音从车厢中传来,十六便立即道:“这是夫人让属下端给主子的。”

听到此话,顾昀沉默了半晌,想着她竟然也会给他送吃的过来,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从马车中出来,他用眸光去寻她的身影,只一眼便看见在火堆旁笑着与阮谨之说话的人,这一路来,阮枝因为嫌长发太过于碍事,便通通用簪子如同男子一样束了起来,刚才看此处水甚是清澈,她便找了处偏僻地方洗了个澡,如今头发还没干,只能任由头发披散在脑后。

她身上的衣裙此时换成了绿衣,白皙的面容映衬着火光,一双眼睛好似在发亮。

顾昀默然望了许久,才自黑暗中走了过去,一见到他,阮枝本来笑颜如花的面容顿时便嘘了声。

“殿下。”阮谨之躬身行礼,眸光落在顾昀沉默的面容上,试探的道:“发生了何事?”

迎上阮谨之的眸光,顾昀只道:“太子的人,应当已经快到了。”

阮谨之听到此,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他确实没有想到太子会来的这么快。

沉吟片刻,阮谨之才道:“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明日应当加快脚程,尽早赶到雪山。”

阮枝见他们二人面容凝重,只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火堆不发一言,他们提起太子,她便从袖中把那块手帕给拿了出来,自己失忆之前既然喜欢太子,那为何太子不愿意娶她,当真只是因为看不上她吗?可顾昀这样心高气傲的人,都知晓若是娶了她会带来的好处,她不相信太子不知。

她伸手给火堆中添柴,刚才拿手帕的动作顾昀却早已经尽收眼底。

夜里阮枝躺在马车上,翻来覆去却如何也睡不着,掀开车帘,竟见顾昀仍旧待在火堆旁一动不动。

见她过来他只道:“为何还不入睡?”

这样对她平和的语气还是第一次,阮枝只坐在地上道:“睡不着,王爷为何也没睡?”

他的眸光落于她身上,只半晌才从怀中丢给了她一个瓶子:“这月的解药。”

阮枝有些怀疑的望了他一眼,心想反正已经中了毒,他总不至于骗她,便把解药塞进了口中。

他冷笑一声道:“果真怕死。”

被这样奚落,阮枝看在刚才才得了解药的份上没有生气,只笑道:“我自然怕死,难道王爷不怕死,若是不怕死,想必也不会这样整日绸缪,满腹算计。”

被她这样一讥讽,顾昀只沉了脸,他阴沉的声音冷冷的吐出:“你知道什么?若是一个人,从小便失去的母亲,屡次遭人陷害,父亲也不在乎他,他想要活下去,自然应该去争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最后只有一死。”

他的声音很平淡,阮枝听了之后却沉默了,这还是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听到他吐露自己的身世。

她知晓,一些看似坚不可摧的东西,只不过是把自己的柔软隐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他虽然是皇子,却也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真的像白日里表现的那样不近人情,不过这样的人,突然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还是久久不能适应。

安慰的话涌到嘴边,却被她吞了下去,想来自己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好歹还是个皇子,有那么多人追随他,可她,仅仅不过是嫁了个人,以后就很有可能与他一起丢了性命,这样一想,她觉得还是自己更可怜些。

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阮枝只不由道:“如今你能够掌管那么多的人,让他们都听你的命令,便已经很是厉害了,如今我与三哥的性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只希望你以后能够顺利当上皇帝,这样我和三哥就可以离开京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他的眸光落于她的侧脸上:“你为何想要离开京城?”

阮枝只望他道:“京城有什么好,三哥口中的一些游历的趣事比京城有意思多了。”

顾昀只转头说道:“若我失败了呢?你们要如何?”

他的眸光映衬着火光,让阮枝不由的移开了视线。

见他说的认真,阮枝只不由想了想,随即咽了咽口水道:“你要是当不了皇帝,我身为你的侧妃,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你一定要尽力,毕竟我还没有活够,并不想死。”

见她眼中惊恐怕死的模样,顾昀不由嗤笑一声。

阮枝脸突然羞红,似有些恼怒,只语气有些不好的道:“反正我希望三哥和我都好好的活着,世间百姓也能够好好的活着,若有一日王爷你真的当了皇帝,希望你能做一位为天下之人着想的明君。”

她站起身转身便上了马车,只一瞬,马车里的烛火便熄灭了,望着她消失的背影,顾昀只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燃起的火堆,他心想,她这么怕死,若真有那一日,他也定会放她一条出路的。

阮枝躺在马车中,许久之后才沉沉睡去,待夜半醒来时,竟发觉顾昀还坐在那里,眉头不由一皱,心想果真当皇帝的儿子也不容易,至少看起来似有无限心事,恐怕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她胡思乱想了一阵,随即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之后,马车已经行了许久,径自拿过盒中的簪子束好了头发,她只百无聊赖的拿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先是画了一个小人,随即又画了象征性的锦衣玉佩,便是顾昀,接着又画了个书生模样的三哥,画好之后,她只有些百无聊赖的想,若是自己以后离开,顾昀定然再也不会记起她,她若是把此画放在一个以后他能够发现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气他一气。

叼着笔杆,她只冥思苦想了一阵,随即主意打到了顾昀随身携带的荷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