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怜再次醒来是第二天早上。
今天天色不错,和煦的阳光穿过窗帘间的缝隙照进屋内,散落到床上,给雪白的被褥镀了一层金边。
温暖的氛围在病房里蔓延扩散。
可云雾怜却冷得颤抖。
“阿烬……”
迷迷糊糊中,他低喃着谢烬野的名字,手探出被子,下意识朝身旁摸去,摸了个空,只有一片冰凉。
手顿住,颤了颤,默默收回。
云雾怜还没来得及消化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身后就传来了妈妈们的声音。
“我的宝贝,你可算醒了……”
云揽月听到动静,激动地放下手里正修剪的花枝起身。
她坐在床边,细长的眼尾泛着红,俯下身摸了摸云雾怜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轻声细语地问:“你可把妈妈吓惨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醒了就好。”白蕴跟着站起,轻轻拍着云揽月的肩,目光落在云雾怜脸上,笑容温柔,“雾雾,肚子饿了没有?要不要喝口水?粥一直温着呢。”
云雾怜缓缓回神,对上妈妈们担忧的目光,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嗓子却火辣辣的,连呼吸都痛。
“我……”
沙哑的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想撑着床坐起,可两三天没吃饭,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动的这几下,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如纸。
“别动别动,妈妈帮你。”云揽月心疼的不行,手扣住儿子消瘦的肩,温柔地将他扶起,白蕴也端来了水。
云揽月接过水,喂给云雾怜,“来,雾雾,水是温的,不烫。”
云雾怜想自己喝,奈何眼前发黑,浑身没劲,只能垂下眼帘,喘着气,忍着无力感,缓缓咬住杯子。
随着温水浸湿唇瓣涌入喉间,火辣辣的刺痛逐渐缓解,恍若山泉浇灌着干涸的土地,带着一股熟悉的清甜。
“……”
是蜂蜜的味道。
云雾怜蹙眉,手一点点攥紧被单,猜到了温水是谁准备的。
喝了两口,他便挪开唇,尝试找回声音,“我、我想去洗手间。”
云揽月考虑到儿子这个情况下地走路和上厕所都不方便,于是试探地问:“阿烬就在外面,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雾怜拒绝了,“我自己可以。”
云雾怜感觉体力凝聚了一些,扶着床头,自己就要下床。
云揽月和白蕴对视了一眼,无奈叹气,怕刺激到云雾怜,不敢再提起谢烬野,最后扶着孩子去了洗手间。
等门一关上,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压着声音,小声讨论。
云揽月:“雾雾好像还在怄气?”
白蕴:“毕竟误会还没解开,我们再等等,阿烬说他想到法子了。”
云揽月:“什么法子?”
白蕴:“不知道,阿烬这两天神神秘秘的,应该在筹备一个大的。”
“该不会……”云揽月瞥了眼洗手间,手做喇叭状,悄悄问::“是求婚吧?”
白蕴点头:“很有可能!”
若是平时,云揽月很激动开心,此刻却更多的是忧心:“哎,希望这两孩子赶紧和好吧,不然我这心一直揪着的。”
白蕴抬起头,目光穿透病房的大门,想着蹲在走廊上的儿子,眉头皱起,跟着叹了叹气。
“是啊……”
“这两天都没睡个好觉。”
两位妈妈的说话声很小,墙壁又是隔音材质,云雾怜什么都没听见。
他站在洗漱台前,静静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唇没有一点血色,满脸憔悴和虚弱。
感觉……
和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差不多了。
唯一不同的是眼眶周遭是红的,湿漉漉的一片,像抹了胭脂。
“……”
云雾怜抬手抚上镜像的脸,从眉眼开始,慢慢勾勒,当细白的指尖落在唇上,嘴角勾起弧度,露出苦涩的笑。
如果算命先生的话是真的,那自己的寿命应该……
只剩半年左右了吧?
“呼……”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喉咙口袭来一阵瘙痒,云雾怜捂着唇咳了两声,还没咳完,血腥味就遍布了唇齿间。
他顺着洗漱台跌落在地上,眼中浮起层层水雾,只感觉浑身冰凉刺骨,颤抖着手臂,紧紧抱住自己。
“好冷……”
浓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
云雾怜埋头枕在膝盖上,眼眶发涩,心口绞痛,控制不住地……怀念起来被谢烬野拥抱的灼热感。
但他不可以再找谢烬野了。
冷静下来后,云雾怜有认真思考过,谢烬野呕吐真因为自己的亲近吗?
如果真的嫌恶心,阿烬在船上不可能主动亲他,还红了耳根。
所以。
答案或许是……
自己当初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谢烬野弯而不自知,其实人家真是直男,被自己搞得半弯半直,但依旧跨不过心底的障碍,根本无法接受两个男的做。
如果身体无恙。
他可能还会继续扳弯谢烬野,因为谢烬野真的太好了,他贪念他的体温,他的温柔和笨拙,他的一切。
但现在……
一个将死的短命鬼,怎敢奢求爱?
云雾怜眼眶发涩,苦笑了两声,摊开手垂下眼帘,看着掌心的一滩血迹,湿红的眼尾滑落泪珠。
“阿烬……”
好想做一个自私的短命鬼啊。
但不行。
阿烬那么好,他不能用几个月的开心去换对方一生的痛苦。
灼灼烈日应该去山巅璀璨发光。
而不是……
为一朵枯败的花停留。
云雾怜慢慢合拢手,胸口刀割似的一阵阵抽痛,恍惚间,他听见敲门声响起,妈妈的声音传来。
“雾雾,你好了没?妈妈怎么没听到水声啊?没事吧?”
云雾怜调整好呼吸,抬眸望去,回应云揽月,“没、没事。”
他扶着墙慢慢站起,开始洗漱。
这次。
刷牙又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