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车厢窗帘,赵玉珍看着上京街道的车水马龙,目光略显迷惘,内心忍不住纠结。
她是堂堂公主之尊,自然算不上林家的下属,林家也没有能拿捏她的筹码。
所以帮与不帮之间,纯粹是她自己需要做出的决定。
若这个忙她帮了,从此以后,不管明面上的京城第一商行是会落到荣盛头上,还是哪家别的豪强,而事实上的京圈真正首富,都只可能是她。
她会得到巨大的财富,而有了金钱,势力自然随之而来。与此同时,实力深不可测的林家还会在她这里欠下一桩人情债。
欠款易结,人情难消。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林家能够撑得过之后父皇动用朝廷之力对林家进行的绞杀。
赵玉珍目光闪动,兀自思量,话说回来,就算林家最后不敌朝廷覆灭,她落袋为安的财富,也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所以,细细想来,这个忙,她帮了,之后林家覆灭,她有得赚!若是林家能撑得过去,她相当于有了这个能够扛住一国之力打压的恐怖家族一桩人情欠条,形成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情谊羁绊,赚得貌似更多!
也是了,若非如此,文轩不会给她发来那样的求助信,字句坦白,全无恳求之语,大概就是料定她会明白此节,笃定她这个贪财公主无法在巨大利益面前视若无睹,甚至会不顾所谓的家国大义是吧?
赵玉珍嘴角微扬,露出微不可察的冷笑。那个该死的家伙,还真是了解她啊!
不知不觉,马车已在刑部衙门前停下。赵玉珍轻咳一声,收敛了情绪神色,故作淡然地在赵诚之后下了车,望着肃穆庄严的府衙大门,起步入内。
……
……
就在赵玉珍与赵诚去到刑部府司衙门的时候。客居妙法寺的新晋南山寺主持‘慈心’奉旨入宫,来到了紫宸殿,行礼拜见后,与赵明极相对而坐。
赵明极语气淡然,随口道:“慈心大师可知,朕找你何事?”
慈心神色宁静,不卑不亢,语气温和:“大致猜得到。虽然贫僧与林家少爷是至交好友。但还请陛下放心,贫僧还不至于头脑发热到因为个人友情而与国朝站到敌对位置。朝廷与林家的冲突,贫僧不会参与,南山寺,更不会。”
“不会参与?”赵明极别有深意哼笑一声,抿了口茶后道:“若朕要南山寺作讨逆先锋呢?”
“陛下,南山寺是寺庙,不是军营。”慈心淡然应道:“若是家国存亡之际,匹夫有责。一如当年赤渊侵夏,家师力挡妖皇,便是吾辈榜样。只是如今,还不至于到如此局面吧?大夏神将数位,王师健在,一群僧人冲在前头,未免……滑稽了些。”
赵明极目光微闪,知道这话虽然没错,但也无疑表露了慈心的推脱之意。只是确实,还不至于让一群和尚冲锋一线。他轻挥衣袖,淡然道:“随口一说罢了。慈心方丈的态度,朕知道了,大师能够是非分明,朕心甚慰。今日召大师前来,除了问清态度,还想问点事情。”
慈心合十道:“陛下请讲,贫僧定然,知无不言。”
赵明极也不客气,开门见山:“朕知道,你与林弈楼相交莫逆,既然如此,你可知,同州城,目前的情形如何?林家的势力,究竟渗透到了什么程度?”
慈心想了想道:“具体不太清楚。陛下应该明白,再好的朋友,这种杀头的大罪与压箱底的底牌,也是不会轻易透露的。贫僧只知,同州城大小官员与地方守军将领,都暗地收受过林家的好处,甚至曾受大恩于林家。当然了,即便没有这些,想靠地方军拿下同州林家,无疑也是痴人说梦的事情。贫僧不妨说得直白一些,陛下想对付林家,那就把林家,当作曾经的洛山来看吧。”
赵明极目光骤凛,语气顿惊:“想不到,慈心方丈对林家,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慈心淡笑道:“林家有神符师,有毒王,有最强半妖愿意鼎力相助,有第一杀手可以优先接单。曾经的栖霞峰二弟子杨帆,如今也是林家的首席供奉。论强者数量,林家是不输朝廷分毫的。剩下的,只是能不能靠大夏军队优势,破同州,冲垮林家,消陛下心头大患而已了。贫僧奉劝陛下,不要小看林家,轻视同州一城之地,若是真要打,需尽全力!”
赵明极听着这番奉劝良言,一时沉默。
事到如今,朝廷已经没有了故作无知,再和林家徐徐图之的余地,同州是必然要打的!林家,也是势必要灭的!林家底蕴恐怖,此番内战,朝廷自会折损无数,他有这个心理准备,也已足够重视,但此刻听着慈心一番劝言,他竟似乎,还是小瞧了林家?
默然片刻后,赵明极唯一颔首,随手轻挥:“朕知道了。大师的话,朕会仔细思量。”
慈心明白那一挥手的示意,起身告退。略感意外的是,紫宸殿外,居然见到了赵恒,目光不禁诧异,迟疑道:“三殿下,是要觐见陛下的?”
“不是。”赵恒摇头道:“听闻你今日进宫,特来等候。西境战场一别,因为苦海大师圆寂,你急回南山寺。到了京城之后,貌似大家都很忙,不管是我的婚礼还是林弈楼的婚礼,慈心大师都是礼到人不到。说起来,此番重逢,还真有些不易之感。”
慈心感慨轻笑道:“三皇子如今炙手可热,贫僧与林兄,有意避讳些,再说贫僧来到京城,确实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避讳……”赵恒百感交集地笑了笑,怅然道:“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避讳,该吃吃,该喝喝,该聚聚。”
慈心一笑道:“说来,还真是如此。”
“难得进宫一趟。”赵恒道:“一起吃顿饭再走吧。不知道我这个皇子,请不请得动南山寺方丈大师?”
慈心微笑抬手:“赵兄,请。”
“请。”赵恒满意地笑了笑,两人旋即并肩而行,朝淑妃的宁心斋走去。路上,赵恒笑意微敛,语气几分凝重:“我在殿外听到你说的话了。父皇已非常重视林家,再有你那番话,父皇这次,必会用举国之力围剿林家,林弈楼,真扛得住?慈心,你对林家,终究了解多少?”
慈心耸耸肩,无奈叹道:“谁知道呢?作为朋友,自然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赵恒微怔:“那你对我父皇那般进谏?”
慈心随口笑道:“贫僧虽是方外之人,亦是大夏子民,不过是尽一个百姓的本分罢了?”
赵恒侧目打量了下慈心平静无波的脸色,迟疑道:“只是如此?”
慈心转头目光相对,微笑反问:“那不然呢?”
赵恒一时语塞,苦笑两声:“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聊点开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