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煤矿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现场已经被封锁了。所有涉事家属都被挡在警戒线以外。上百个警察手持盾牌维持秩序。
丁虹的车驶到煤矿门口,就被家属们拦住了。这些家属已经失去了理性,对着丁虹又拉又扯,有些人还动手打。不一会,丁虹的形象便变得狼狈不堪。
她的衣服凌乱,头发也乱了。哪里还有半点当老板的派头。
邓辉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家属拦住,让丁虹进入警戒线以内。
到了煤矿里面,邓辉才知道,刘春生已经到了。他抽来了一百台大功率水泵,疯狂地抽水。
罗德远介绍,估计是煤矿挖穿了附近的槠溪河,导致河水不停地往煤矿巷道里灌。
听到这个消息,丁虹差点晕倒!
如果槠溪河水往煤矿里灌,再多的大功率水泵也无法挽救那些矿工的生命。
怎么会这样?
枫林煤矿已经开了好几年了,丁虹每年都能从这里获得数百万的利润。
一次矿难,将会让她把以前赚的钱全都赔进去,还搭进了几十名矿工的生命。
看到邓辉和丁虹出现,刘春生的态度第一次表现得相当冷漠和焦虑。
见刘春生那心情沉重的样子,邓辉也很尴尬,连和他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又进来一辆小轿车。张轶敏从车上下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职能部门的主要领导。
张轶敏看见邓辉,也是一脸严肃和冷漠,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让邓辉觉得很陌生。
一到现场,张轶敏就问刘春生:“救援工作有进展吗?有没有人员被救?”
“一百台大功率水泵开足了马力,洞内的水位下降了不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槠溪河的水比以往浅了几十公分,估计大量河水还在往煤矿里灌。矿工生还的希望渺茫。”
刘春生说的都是大实话,丁虹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这种时候,市县两级的安监局长、煤炭局长都是安全生产的责任人。他们丢乌纱帽算是最轻的惩罚。
张轶敏面无表情地问道:“煤矿矿长是谁?”
罗德远连忙站了出来,弱弱地回答道:“是我。”
张轶敏又说道:“关起来,必须追究刑事责任。”
刘春生又对着身边的毛奇使了个眼色,毛奇一声令下,便来了两个警察把罗德远带走了。
原本没有喧嚣的现场,因为开始抓人而变得落针可闻。
张轶敏又要求市政府各个职能部门成立事故调查组,继续查找事故原因,所有责任人都要受到追责。
煤矿把槠溪河挖到透水,必然会带来灭顶之灾。究竟是谁的责任,丁虹一头雾水。每个煤矿都有开采范围的。按照常理,再笨的人也不会把巷道挖到河底。
尽管一百台大功率水泵在不停地作业,矿井里的水只是保持没有上涨,也没有下降。不要说救人,连尸体都不可能捞上来。三十六名矿工将会永远沉睡于矿井之下。
张轶敏和刘春生都在煤矿坐镇指挥。这两个邓辉最为熟悉的大领导,连招呼都没有和他打一个。看来,煤矿的事故把他们也逼到了绝境。
邓辉的电话突然响起。一看号码,竟然是宋阳新打来的。邓辉连忙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接电话。
“我这里接到报告,辉煌集团属于的枫林煤矿出大事故了?”
一开口,宋阳新就直奔主题。邓辉轻轻地“嗯”了一声:“市、县主要领导都来了,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收效甚微。那些被困的矿工兄弟怕是凶多吉少。”
“我到京城开会,下了飞机就接到秘书报告。我现在正在赶往现场的高速公路上。”
宋阳新是江南省的最高首长了。一般的事故他是不会亲自来的。可是,枫林煤矿的事情,就算来了神仙也没有用。
宋阳新到达枫林煤矿,已经是子夜时分。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分管安全生产的副省长郑文。张轶敏和刘春生表情凝重地迎上前去打招呼。
“去矿井!”
众人来到矿井,所有能放抽水泵的井口全都塞满了水泵。工程技术人员守在矿井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乌黑的水抽出来,肆无忌惮地流向附近的水沟。
接着,宋阳新又到距离煤矿一华里远的槠溪河观看。槠溪河静静地流淌着,悄无声息。正是这河里的水浸透到矿井,让三十六名矿工无处可逃。
张轶敏望着槠溪河发愣。所有人都在发愣。
人定胜天吗?不可能!
一旦透水,谁能和伟大的大自然抗争。
张轶敏弱弱地说道:“宋阳新,事故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我们根本抽不干矿井的水。估计要派蛙人进去,才能找到矿工的遗体。但危险系数相当大。因为煤矿经过这么久的水浸,下面已经险象环生,必须会发生塌方等事故,蛙人下去了不一定能回来。”
宋阳新不由仰天长叹。这是他从政以来遇到的最为严重的安全事故。
“你们要安抚好遇难者家属的情绪,抚恤金按最高标准赔偿。派蛙人下去意义不大,我不同意。另外,和遇难者家属协商后,抽水的工作也可能停止了。再继续下去,也是无用功。”
宋阳新做了最为艰难的决定,每一句话的分量都很重,字字千斤。
整整一个通宵,省、市、县的主要领导都坚守在现场,分头和遇难者家属做思想工作。所有的遇难者家属都意识到,救援工作已经回天无力,便提出了赔偿要求。每条人命五十万。
宋阳新下了飞机就来现场,接着又是一个通宵未眠,显得十分憔悴。郑文像个小跟班似的,陪伴在他的左右,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是分管领导,出了事怎么会好受。
丁虹和邓辉第一次感觉到,发生了大事件,自己有多么渺小。所有的官员在他们面前都是高山。
“小邓,你随我去会议室坐一会。”
宋阳新这样说,邓辉便意识到他有话说。当然,在这样的场合,肯定不是因为宋芊芊。
到了会议室,关上门。
宋阳新问道:“这家煤矿是你的?”
邓辉:“是我老婆的。她是辉煌集团的老总。”
宋阳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矿井入口距离槠溪河有一华里。懂得开采的矿工,怎么会把矿井挖到河道上去?”
邓辉问:“宋书记的意思是?”
宋阳新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了,也许思维有些混乱。但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矿井出事是人为的!”
听闻此言,邓辉吓得不轻。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自己在江湖上结怨颇深,如果有人故意炸毁煤矿巷道,导致透水事故发生,的确会给邓辉带来沉重打击。
这个心肠也太黑了吧?
“我去槠溪河看了以后,就有这种感觉。因为井河距离槠溪河较远。矿工把巷道挖到河底下去的可能性不大。肯定是有熟悉情况的人,在距离河床最近的巷道安放炸药,引爆了炸药以后,导致河水渗透,最后酿成灾难。”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没有任何依据。我是想提醒你,你在江湖上结怨太多,会不会被人恶意陷害?”
听了这个分析,邓辉呆若木鸡。
新一天的太阳已经升起。
阳光下,宋阳新有些削瘦,精气神仍然饱满。他不可能在信州长久呆下去,处理后事的任务肯定会交给张轶敏和刘春生。
“宋书记,我的头脑很混乱。近来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情,我需要认真理一理。”
邓辉的手机顽强地响起。有宋阳新在身边,他不敢接。
摁掉,对方又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