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傅知易心里对老侯爷抱有十分的成见,此刻也觉得老侯爷着实有些冤。
这离送信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啥气能延迟一个月才发作啊?
张了张嘴,说了句公道话:“这都过去一个月了,还真怪不到那封信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三老爷给打断了。
“怎么怪不到?虽然那信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可谁能保证,儿媳妇没有因为看到那封信,而郁结于心?”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
三老爷这番话义正词严,难得让傅知易一时都词穷了。
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三老爷还把一旁看热闹的齐小神医给揪过来:“齐小神医,你就说有没有可能?”
齐柴胡能说什么?摸了摸鼻子,试探着看了看傅知易,期期艾艾的开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毕竟这,这世上的事,说不准,是吧——”
三老爷一听,更来劲了。
“你看,齐小神医都说有这种可能!我看就是如此!”
想了想,冲着产房里头喊:“儿媳妇,你安心生产,老爷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老爷我现在就再写一封信去京城骂老侯爷,给你出气!”
“再找老太太敲一笔竹杠回来,给你当私房!你就放心的生,努力的生啊!我的两个大金孙可还在儿媳妇你肚子里呢——”
剩下的话,被傅知易一把捂住他的嘴,给挡了回去。
傅知易将人拖到一边:“别添乱了!真那么闲,给京城写信去!”
只要能让三老爷住嘴,别让路蓁蓁分心,要写信骂老侯爷就骂去吧。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傅知易豁出去的想。
立刻有人送上文房四宝,还给三老爷搬来了一张桌子,伺候三老爷写信。
傅知易不放心的又站在产房门口,冲着里头安抚:“蓁蓁,你别听老爷嘴里没个谱,你听嬷嬷和齐老神医的,该如何就如何。”
产房里头的人,听着外头这两父子的举动,兰氏本来担心着急的,这被气笑了。
更不用两个嬷嬷,齐老神医和几个伺候的丫头了。
尤其是贵妃送来的安嬷嬷,虽然人老成精,面上不显。
可心里着实有些绷不住,偷偷掐了自己两把,才没笑出来。
路蓁蓁这会子阵痛刚过,缓过来一点劲来了。
听到傅知易的话,没忍住道:“你告诉老爷,薅羊毛不能只逮着一只羊薅,老太太私房再多也禁不起老爷这么薅。老太爷造下的孽,薅老太爷啊!他肯定私房多,不能便宜了大房!”
傅知易没想到路蓁蓁生孩子还能想得这么全面,这个时候了,还惦记薅老侯爷的羊毛。
刚要转告,三老爷已经听到了。
踮脚扯着嗓子道:“儿媳妇你说得很是!是老爷我眼皮子太浅了!我这就写信,敲老爷子竹杠去!不敲掉老爷子一层皮,我都没脸见我两个大金孙!你慢慢生,不着急,我这就重写信——”
有了这么一闹,屋子里本来紧张的气氛,都松缓了下来。
路蓁蓁说完这句话,阵痛再度袭来,她忍不住抽气。
安嬷嬷一看,觉得差不多了,让路蓁蓁上床躺好。
外头傅知易如坐针毡,索性在院子里转着圈地踱来踱去。
耳边是产房里头,路蓁蓁的抽气声,忍痛的短促的惊呼声。
声声都让人心惊肉跳。
厨房里的热水一直没停,热水不停的被送到了产房。
一盆盆的血水从里头端出来。
傅知易这般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男人,如今也脸色惨白,走也走不动,坐也不敢坐,只靠在屋檐下的柱子边,扶着柱子。
出来一个丫头,他既想凑过去问问里头的情况,又怕耽误了事。
在一旁拧巴的站着,眼巴巴的看着产房里头。
三老爷写完了敲老侯爷竹杠的信,也过来陪着。
看傅知易这个样子,突然想起了当初兰氏生产之日,他其实也在产房外心神不宁的徘徊过。
此刻再看傅知易,陡然就油生一点慈父之心来,“还早呢,当初你娘生你,也折腾了一天一夜——”
说到一半,想起了这么些年来,自己干得那些混账事,脸上露出几分羞愧之色来。
傅知易压根就没听进去,只听到里头路蓁蓁呼痛的声音越来越大。
开始只是疼得叫唤。
后来大约是疼生气了,开始骂人。
骂完贼老天,就骂傅知易。
傅知易站在外头,听着路蓁蓁骂自己,还附和:“对,蓁蓁你骂得对,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万死,我不是个好东西——”
里头路蓁蓁在阵痛来临之际,闭口不骂,又开始呼痛。
傅知易来回转圈:“蓁蓁,你怎么不骂了?是没力气了吗?”
路蓁蓁气得朝着外头吼:“闭嘴——”
傅知易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
这大约是傅知易和路蓁蓁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好容易天色发白,里头路蓁蓁已经连路家夫妻,三老爷还有老侯爷,傅知明,傅知简一并都骂了遍了。
兰氏忧心忡忡的看着路蓁蓁,十分担心,照这个架势下去,只怕再接下来,就要轮到自己挨骂了吧?
在这个时候,安嬷嬷终于开口说出了大家都精神一震的话来:“看见头了,夫人,按照我的口令来,用力——”
路蓁蓁只觉得剧痛难当,暴躁之极:“两个兔崽子,你们再不滚出来,老娘不生了——”
话音一落,有什么滑了出来,整个人一阵轻松。
然后是安嬷嬷的惊呼声:“生了生了,是个哥儿——”
再然后就是吩咐拿剪子,剪脐带。
安嬷嬷将孩子抱在怀里,熟练的拍了拍孩子的屁股,然后哇的一声,就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路蓁蓁放松的闭上了眼睛,打算歇口气。
肚子又疼起来。
安嬷嬷将手里嚎哭的孩子交给了兰氏,又赶着来接生第二个。
傅知易听到了里头一声婴啼,整个人都怔住了。
三老爷哆嗦着手,扒在门边:“可是个哥儿?”
倒是齐小神医抬头看了一下天,此刻正是天光大亮,第一道阳光冲破云层,金光闪闪,彩霞映红了半边天。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可是个好兆头。”
话音刚落没多久,里头又传出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听着倒是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