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荷宴那天,安国公夫人提前看一遍她准备的游戏,二十个丫头端着托盘从她眼前过时,未然被喊了“停”。
安国公夫人看了眼托盘里特别小,做工也差的一对耳环,问道:“这是你自己的东西?”
未然低头垂目答道:“是。”
安国夫人不满道:“你自己的东西你就收着,不用摆到宾客面前。
去我院子找我的丫头海棠,拿我一对戴着玩的耳环来先用着。游戏过后,记得送回去。”
然后又道:“都散了吧。先把各自份内的差事办好。”
未然去找了海棠,把这话传到,海棠一听“戴着玩的”,那就是款式做工不错,但用料差些的,便宜好看的那些个。
于是挑了一副给未然,未然拿着这副耳环经过府内一处水榭时,看到荷花盛开,荷叶亭亭如盖,靠近岸边的小船随着水波起伏。
未然向来是个胆子大的,不然也不会摘了自己的耳环扔托盘里省事。
她想着今天一大早爬起来干活到现在,快累死了,如今四下无人,别人又都知她取耳环去了,这会功夫偷个懒吧。
未然上了小船,每年摘莲蓬,这船没少坐,熟练地将那小船划停在小石桥的下面,两边高高低低的一池荷花荷叶挡着,上面石桥挡着,未然觉得不错。
将那小船停岸边时的锚头抛下,这船吃重,就在这微微随波荡漾着,并不漂走。
然后未然摘片荷叶挡脸,舒服地躺下了,今日天蒙蒙亮就起来干活的她,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六王早都来了安国公府,看着随波逐流墙头草似的安国公,其实和六王在一条船上,是帮着六王做事的人。
因为安国公夫妇交游广阔,又喜欢办些饮宴,他这宅子里有些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引人注意。
六王去安国公的秘室内,看了为宋瑛准备的一批布料。
安国公命人展示了第一种,看起来结实细密是好料子,但衣服穿脏了总要洗或者行军时也难免会遇上过水。
将这料子放在水里浸湿,再提起来,不过使个拧干或者搓洗的力道,这料子居然就开了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裂缝。
六王点点头,又开始看下一款。
这个料子是用来做里衣的,柔软吸汗,看起来也不错。
六王正要拿起来细看,安国公忙拦着,让人递过来一副手套。
六王问道:“这是为何?这布料碰不得?”
安国公道:“这布料里面有很多极其细小的虫卵,要用西洋过来的镜子才能看出那么一点半点。
这些小虫卵遇到人的体温长成小虫子,就寄居在人的身体皮肤上,令人搔痒难耐。
开始时,食人身上的皮屑,大了会吸人身上的血,但体型一直很小又与人的肤色相近,不好发现又极难去除。
而且军中哪有那么好的除虫条件,只要一个人身上还有,又会传给别人。”
六王听了也不接那手套,也不再想拿那布料了,又看第三款。
看着是上好的丝棉,六王问道:“这棉花又有什么问题?”
安国公道:“哪里是棉花,不过是一些飞絮的植物,从里面剔出来的。只有外面薄薄一层算是加了一点点棉花吧。”
六王道:“既然也是天生地长的东西,是不是也保暖?”
安国公道:“六王爷放心,这玩意儿要是保暖,那它就是棉花了,就是因为风吹就透,冷得要命,所以才是满地成捆也不值钱的东西。”
六王爷笑道:“你从哪寻摸来的?这么多也不大容易吧。
这一批看着是目前为止最好的。”
安国公道:“是您想不到的容易,这世上有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也少不了奸商为了赚钱以次充好。
只要找到几个这样的奸商,他们有的是以次充好,滥竽充数,蒙混过关的招数。
只是那一款生虫子的里衣布料,那是存在仓库时候没收好。发现有虫卵,人穿了之后全身起疹子,瘙痒难耐之后本应该烧掉。
可总有人图便宜,若是买了这样的布料,即使舍不得烧了也应该用石灰水浸泡,可那样虫子虫卵除得差不多了,这布大概也不大能用了。
奸商进了这样的料子,又想卖出高价就混着卖呗,有好有坏的。”
六王爷又问道:“这些料子有多少?”
安国公道:“也不能都是这些, 再寻摸些别的,也够三四成的人用上了。
何况虫子那事儿可以传开的。
咱们供的料子里还是有上好的,这些不好的,就说咱也是被骗了。
把那些奸商推出去顶着也就完事了。”
六王爷道:“行吧,出去走走。”想着那有虫卵的布料,六王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到了外面,因为今天有赏荷宴,府中的主路上人来人往的都是丫鬟仆役在忙来忙去。
两人就往湖边走,最后上了一处小石桥,这儿算是高处,茫茫乱乱的人也不往这边来,两人在这聊了许久。
桥洞里小船上,未然已经醒了,她听出来是安国公在与人说话,一开始还迷迷糊糊的,
心里慌道,自己不过偷个懒,不至于被这府里最大的主子,安国公直接抓到了吧。
待稍微清醒一点才发现自己还是好好的,躺在小船上,仰头看到的是石桥洞的内壁。
这才想明白没人发现她,安国公是和别人在石桥上说话呢。
未然越听越心惊肉跳,吓得忍不住全身颤抖,那手也捂住了嘴。
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自己办这种偷懒耍滑的事儿。
安国公和这个说话的男子,安插了人在军中,要激起军中哗变。
……也有将领是他们的人。
只要一些士兵一时激愤哗变了,害怕被秋后算账,为了保命,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如果能让三四成左右的边关大军反戈,自己再引外族兵力一起入侵,就把这战火点起来,反字大旗举起来。
六王爷又道:“军粮那边也在下手了,到时军粮会晚到,三军无粮,不乱才怪。”
安国公道:“总还要师出有名才好。”
六王爷道:“就说先帝遗诏是传位于九王,当今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继位。”
安国公道:“这瞒不过去吧,虽然二十年了,但当初先帝传位于当今,又托孤于两位能臣保着九王的命,这事是公开办的。”
六王笑道:“就算满朝皆知他就是正统,天下百姓谁又知道?
杜灼华宠冠后宫的种种野史故事传遍乡野,百姓传的,那比咱们知道的真事都多。
父皇要传位于宠妃爱子,又被当今杀其母夺其位,这才是民间喜闻乐见的故事。
咱们的人渲染一下也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