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八年前的旧事,可三人此番谈及仍是心情沉重。
尤其许淮和,莫名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朝廷是如何得知小公爷一家是被云江王派人给截杀?”
许淮和道出心中的疑问:“我也曾听恩师说过一些云江王叛乱的事情,他当时不是死在了朝廷的平叛之中吗?
并未留下活口。”
又如何确认小公爷截杀一事与他有关?
其中的细节普通人极难接触到,但崔兰生不同。
他祖父算得上是两朝元老,官居正二品吏部尚书。
他又从小被祖父教养着长大,很多事情都是知晓的。
“的确如此,之所以认定小公爷一家是被云江王所害,有两项证据。”
“其一便是派去的死士身上有云江王府的腰牌及印记;
其二便是云江王一方的降将亲口招认,还呈上了当时云江王下令的亲笔手书。”
许淮和直觉事情不是表面这般简单,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云江王要对齐小公爷动手?”
张求知也道:“对啊,云江王与齐国公有何仇怨?”
听到两位好友这般问起,崔兰生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有仇怨,而是当时的局势所致。”
许淮和抬眸:“何出此言?”
崔兰生饮了杯茶水润喉,而后才回道:
“那时北梁边境各处敌人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云江王本就是凭着绝无仅有的赫赫战功才封的异姓王,能与之有一战之力的猛将那时都镇守着边境,根本无暇分身。”
“而齐国公早年也因在战场重伤,损了根本,那几年都在家中卧床养病,无法领兵。”
“刚巧齐小公爷大胜羌兵,可腾出手与云江王一战,故而才有的杀虎关埋伏截杀一事。”
事情说到这其实已经很清晰明了,但许淮和觉得此中逻辑未曾闭环。
“我记得成功平叛云江王的正是本朝安东侯,这样说来并不是非小公爷领兵不可。”
崔兰生明白许淮和的意思,解释道:
“说来也巧,安东侯原本驻军沿海一带,与侵扰我北梁沿海的倭寇一直僵持着。”
“云江王叛乱那年,远洋的船队从外邦那买了一百门火炮。
小公爷遇害后不久,那批火炮就运抵了安东军驻地。”
“其后,安东侯凭借着这一百门威力巨大的火炮,不仅重创倭寇,击沉十余艘敌方战船。
更是一举击败了一直以来势如破竹的云江王叛军,平息了这场叛乱。”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崔兰生说起此事仍旧心情澎湃。
许淮和内心却是愈发的沉重,或许是他阴谋论了,又或许是历史上出现过太多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事。
虽然已有的证据都显示齐小公爷的死与云江王脱不了干系,可他还是觉得太过巧合。
尤其此事涉及到了安东侯府,一个极大可能与他和范雪因中毒有关的当事方。
而另一方,则极有可能是与原主身世有关的齐国公府。
导致他天然就带着些许偏袒与怀疑。
他并不迟钝,竹兰两姐弟刚到许家之时他就有所怀疑。
只是他已并非原主,不想牵扯太多。
可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无不印证着他之前的猜测。
带有齐字的圆月玉坠,与齐国公府一家如出一辙的蓝眼睛。
还有自己幼时便中过附骨散一事……
许淮和第一次觉得内心煎熬。
如果原主真的是齐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子嗣,他该怎么办呢。
对他将来所要谋求的大业而言,齐国公府手握二十万京都玄甲军,凭着原主这层关系攀上齐国公府百利而无一害。
可他并非原主,做不到一边心安理得的受用着原主所有的东西,一边还要将他的至亲拉入争夺皇位的漩涡当中。
罢了,再看吧。
崔兰生见许淮和僵在那想着什么,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突然拍了下许淮和的肩膀提了嘴。
“缘齐,说来你与那齐国公长得倒挺像。”
许淮和心头一紧,却没敢表现出来,只抬眼回看对方。
“原先我就觉着你面善,却不知怎的一回事,今日倒是叫我找到了原因。”
“原是你长得像齐国公府的人,如今配上这双蓝眼睛就更像了。”
崔兰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许淮和,许淮和对上他的眼睛却突然笑开。
“真的?那还真是巧呢,你说我不会是齐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小少爷什么的吧?”
“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青云直上,可以直接躺平?”
崔兰生见他并无异常,还同自己大胆说笑,便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某些怀疑。
“哼~你倒是想的美。
死心吧,与我和佐之一同科考才是你唯一的道路,不兴做这等美梦。”
此言一出,几人纷纷笑开,不再多言,开始正儿八经的用饭。
——
入夜。
崔兰生坐在桌案前回想着今日之事,足足呆坐了一刻钟时间。
而后便铺开纸张,开始提笔写信。
以前只是觉得有几分像,可配上那双蓝眼睛越看越像。
将来若是入了京,势必会引起某些人的关注。
他还是得去信祖父,让祖父提前查一查,若真只是他多想那便最好不过。
可若是缘齐真与齐国公府有关联,那事情就太过复杂。
如若只是简单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还好,可若不是,那便只剩下……
可当初所有残尸俱已被国公府认领下葬,就连圣上都派专人先行确认过。
崔兰生深感自己接触到了某些了不得事情,而那不是他如今能够应对得了的。
祖父知道的内情更多,或许知道如何应对。
他本意也不想掺和进这些隐秘之事,可事情涉及到许淮和。
而许淮和于他而言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至交知己。
他不想对方陷入危险的境地,哪怕如今还只是猜测,他也想尽可能的将隐患排除。
照许淮和今日的表现来看,要么全然不知情,要么就是知情,但不想旁的任何人知道。
而这任何人当中也包括他崔兰生。
手肘撑在桌案上,双掌交叠成拳掩在唇边。
崔兰生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再次睁眼之时心中已做好了决定。
风干墨迹的纸张被装在信封内用蜡封好,盖上了印章。
……
“水墨,这封信你亲自送去京城,务必亲手交到祖父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