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中秋前,范洞尘杀婿一案的判词终于对外公布了出来。
齐淮和瞬间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仅次日早朝,台院方御史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朝堂上弹劾他。
“臣有本上奏!”
御座之上的萧洋扬了扬眉,显然已经大致猜到了他所要奏的事,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
“所奏何事?”
方御史手持笏板,脊背挺得笔直,倒真像一位名副其实的御史。
“臣具本弹劾刑部郎中、驸马都尉齐淮和。”
“枉顾人命,包庇凶犯,枉法裁断!”
萧洋随意将奏本扔在御案之上,似是也十分好奇。
“哦?齐爱卿才入刑部数月,莫不是方御史弄错了?”
方御史肃着脸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范洞尘失手打死其女婿陆单长,人证物证俱全,此乃铁一般的事实。”
“此案交由小齐大人手中承办,本应秉公裁断才是。”
“可小齐大人却罔顾事实真相,让凶犯逃脱律法制裁,允其无罪归家。”
“简直就是有负皇恩!”
“承恩伯痛失爱子,至今尸身都还未下葬,为的便是求一个公道。”
“而小齐大人竟作出如此判词,视律法为何物?视公道为何物?”
“小齐大人夜里真的能够安心睡下吗?”
站在稍靠后一些的齐淮和:……
他昨晚其实睡得挺好的,而且预计往后也会睡得很好。
承恩伯陆文忠适时迈步上前,挺直的跪在地上,像是一棵老松。
“陛下!微臣家六郎平时虽言行无状了些,可罪不至死啊!”
“他今年也才刚满十七,半大的孩子,如今却冷冰冰的躺在那棺木之中。
他母亲受此打击至今还卧病在床不省人事,过不多久便是中秋,可微臣一家却再也凑不全了。”
说着说着,竟还真叫他说出了真情实感,年近五十的陆文忠泪洒御前,好不可怜。
叫萧洋看着都为之动容,更何论那些朝臣。
“微臣所求不多,只希望凶犯能够被绳之以法,杀人抵命!”
“如此,臣才不至于愧对列祖列宗!”
“求陛下下旨重审此案,许承恩伯府一个公道。”
萧洋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在殿中寻着齐淮和的身影。
“长宜驸马今日可来上朝了?”
问话的语气叫人听不出喜怒,也辨不明深意。
齐淮和听见萧洋问他,赶忙迈着步子站上前。
“微臣在。”
“方爱卿与承恩伯弹劾你枉法裁断,包庇凶犯,你可有何说法?”
萧洋身子坐直了些,观察着殿中群臣的神色,最后视线落在齐淮和身上,含着意味不明的打量。
他倒要看看,他这位女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选边站。
站在前头的萧宝宸暗自为齐淮和捏了把汗,要办成这件事不容易。
但范洞尘必须得救,否则那些投靠她的朝臣该会重新考虑阵营了。
即便不投靠太子,也不敢再信任她。
毕竟范洞尘算的上是最坚定的公主党,也是最早投靠她的朝臣。
且这案子事出有因,于情于理这人她都该救下来。
只是不知道齐淮和能不能顶得住,将道理说圆。
第一次启用,难免对他把握不够。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所作判词并无不妥,合理合法。”
齐淮和丝毫不惧,冷静陈述着事实,却十足惹怒了一旁跪着的承恩伯陆文忠。
“敢问小齐大人,你这般下判词如何称得上合理合法?!”
“那范洞尘失手砸死了我家六郎难道有假?
不该杀人抵命吗?”
陆文忠说这话时眼睛死死瞪着齐淮和,好似能用眼神将他给杀了。
齐淮和却仍旧只是平淡的看着他,明晃晃的告知他威胁自己没任何作用。
“既陆大人这般问了,那下官也请教陆大人一个问题。”
陆文忠斜瞪了他一眼,像是不想看到脏东西一般,立马看向了别处。
“你问便是。”
齐淮和淡淡一笑。
“下官想请教陆大人,北梁律可有哪一条写明过失杀需要犯人以命相抵?”
在朝为官,不说精通北梁律,重要的内容却也是知道大概的。
也正因为知道,陆文忠被问的说不出话。
依北梁律,过失杀人确实罪不至死,甚至重罪都算不上,还可以赎铜。
方御史显然要比陆文忠聪明一些,立马就反驳道:
“小齐大人,先不说过失杀应否抵命,单说范洞尘。
本官想请问小齐大人,他是不是触犯了律法?”
齐淮和侧了侧身,面不改色道:
“自是没有触犯律法,否则下官如何会下那般的判词?”
“下官又不是那等枉法裁断之人。”
方御史:……
这人刚不还说过失杀吗?
过失杀难道不是触犯律法吗?
这回倒是梁帝萧洋开了口:
“驸马先才不还问陆爱卿过失杀应否抵命,怎的现下又说范洞尘没有触犯律法?”
齐淮和转过身,面向萧洋,手持笏板微微躬了躬身。
“陛下,此二者间并不矛盾,微臣只是就陆大人所请所求发问罢了。”
“陆大人口口声声要求个公道,却不还是罔顾律法,要求范洞尘抵命。
过失杀本就没有抵命一说,又不是斗杀、谋杀,陆大人这不是存心为难陛下吗?”
“这般请求,置陛下于何地?
陛下英明神武,岂是枉顾律法之人。”
站至靠前的刑部尚书王权芳脑瓜子一嗡,他说的怎么那般像他的词儿!
萧洋斗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吹捧搞得有些懵。
这才几月,驸马怎的就学了王权芳的本事去?
齐淮和不管其他人如何想,继续说着。
“微臣说这一点只是想着重一个问题,即便范洞尘他真的构成过失杀人,也到不了砍头的境地。”
“再说回微臣所下的那份判词,想来殿中的各位大人,包括陛下也已经看过。”
“微臣在判词中写的明明白白,裁断范洞尘无罪依据的是“后下手理直者脱罪”。
萧宝卷站不住了,直接下场加入辩论。
“无稽之谈!”
齐淮和敛了敛神色,眉头微挑。
“太子殿下有何不同的见解,但说无妨。”
萧洋没有出声阻止,便是允了萧宝卷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