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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半生红妆。”

“不为何人描起。”

“像是临水自喜。”

“或是当风染笔。”

……

鸠官是一个弃婴。

被流浪汉带大。

容色盛,被采花官发觉。

强抢入宫。

又被莫班主救下。

一路看似有惊无险。

实际上,她实在是憎恶自己的脆弱,憎恶自己觉醒的天赋,是没有任何作用的[酒泉]。

她试图锻炼,但被莫班主阻止了,说伶人不能充满肌肉。

她现在这样的蜂腰,就很好。

莫班主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说了一堆“爱自己的美”等等。

但鸠官早在流浪生涯就知道了。

人未出口的后续,才是真正想说的话。

观众们喜欢的,不是她鸠官。

而是她的脆弱。

——腰若无骨,一捏就断。

就像圈养的……一只鸟儿。

暗无天日。

鸠官不甘心。

锻炼需要消耗体力,她可以偷偷锻炼,却需要能量摄入。

她知道,肉最能让人吃饱了。

而肉配酒,是流浪汉梦想中的搭配。

鸠官成了角后,去找流浪汉。

可对方唯唯诺诺,就像面对所有大人物一样,硬是不认下这声“父亲”。

只不过,之前是鸠官在他身后。

这一次,鸠官在他身前。

鸠官惊慌失措,只能给他了一大笔钱。

流浪汉走了。

失去了家的鸠官。

才真正的成了鸠官。

情绪之下,她第一次随心所欲,想唱就唱,累了就下台。

却没想到,贵人们还真没生气。

鸠官:……?

不是很懂你们权贵。

伶人是很低贱的职业,虽然他们是天子的伶人,也不能免俗。

鸠官一直不明白,权贵们为什么纵容她。

直到某一天皇帝出行,她半场跳下台,刚巧看到皇帝的眼神。

——是和流浪汉看她一样的,父亲的眼神。

鸠官一点就透:原来如此!

贵人们没有告诉“七星”的秘密,被她看出来了。

从此之后,鸠官更是肆无忌惮。

不同于好闺蜜雀官。

她十分清楚地知道。

她们这些人,在贵人眼里就是花。

哪怕有人折枝,又会很快丢弃在风里。

曾经说的那些永远,是有期限的。

期限,就是他们的花期。

所以饭王爷说爱雀官,鸠官嗤之以鼻。

但王爷真给雀官留了钱,倒是让她高看了一眼。

能承认自己不确定会不会变心,本来就是一个优点。

鸠官轻微感动,但也就是轻微。

明明还年轻,却自称着老妪。

还没而立,便打算着此生不嫁娶。

她鸠官就是鸠官。

夜影下的水仙。

不为他人,只为自己开一季。

临水呐照影。

见青天与我。

相思,成疾。

……

当然,偶然也有观众,像是那水上的风,绕着这朵水仙。

说着胡话,什么喜欢,什么以后,什么正房。

鸠官知道是胡话,乐意就应付两句,不乐意扭头就走。

反正她可能是皇帝的女儿。

她知道自己不是,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在无数的相遇里。

她只取朝夕。

鸠官将彩笔描空受色。

添补花期一季。

当桥头繁华散去。

正好将余晖,映入眼底!

[梨园]是天下顶尖热闹的地方。

但这些喧哗,似乎与鸠官没干系。

她清楚地知道。

“七星”换成谁,在观众们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是鸟儿。

因为清醒,所以她很少看自己的脸。

甚至说,和自己的脸不太熟悉。

关于鸠官长什么样。

有人说,像飞仙难觅。

有人说,如妖魅迷离。

鸠官:哦。

……

其实鸠官也不想摆烂的。

她也有心做点什么。

她总觉得,莫大娘身上有一种隐藏很好的,野心。

和她的,是一个感觉。

不同的是,莫大娘总是用各种各样的脸,掩盖它。

而她鸠官空有[酒泉]。

有心做点什么。

但。

水仙有什么用呢?

鸠官叹息一声。

莫班主被揭发的时候,鸠官心里只有一个词。

果然如此。

……

鸠官从来不收徒,直到看到了木偶少年。

还有少年身旁的一个,女孩子。

鸠官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俩都该是她的徒弟。

或许是前世的缘分。

让少女消耗人情,成全了他们。

一晃五年,杏花明月,好像拂去了过去的所有伤痛。

雀官终于被她洗脑,先爱自己,后爱人。

莺官每天欠兮兮的,在莫大娘面前跳那什么街舞。

皮靴踢踏踢踏。

莫班主被关在椅子上不能动,气得牙痒痒,连浅笑都维持不住。

雁官脱去心事,戏唱得越来越脱俗了。

燕官倒是完全撒开了欢儿,一会儿摘花,一会儿种地,把[墨挽歌]的杏花村改造成了农场。

某次回来的[墨挽歌],看着眼前一排排的烂西瓜,沉默了。

——西瓜子是从哪儿来的啊?

震惊人形诡异一百年。

鸠官笑着,把他推走了。

不知不觉,小徒弟好像也……

开朗了不少。

鸠官知道,小徒弟是有心事的,很重的心事。

总觉得,他想寻死,想自我毁灭。

鸠官开始还怕这只人形诡异。

后来,却一点点心疼起这个徒弟。

真正把他,当人看待。

——一次次想自我毁灭,那得多绝望啊。

终于有一天,[墨挽歌]开口,好像是想要向她讲一下自己的过去。

鸠官:“给老妪闭上你那个嘴!”

[墨挽歌]:……

鸠官:“不要反复想,不然就是一直在发生。”

“也不要告诉别人,不然就是把刀柄递到了别人手里。”

“好了,你别说了。这天底下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快快乐乐的活就行。”

少年伶人看着她。

大红戏服,读懂了夜影水仙的心。

——请随心。

——最好待到花颜老去,就一夜睡去。

——我眉头未皱起,君何必唏嘘。

少年笑得温柔。

“是,师父。”

……

不知道哪天起,杏花村一直着火的戏台不见了。

被折磨了几十年的土匪、观众,彻底死亡。

但执念消散的少年,却并没有消失!

他的执念,好像改了。

现在,杏花村里满是三层楼高的杏树。

一个个大西瓜,布满了田地。

莫班主,就是那个倒霉的苦工。

一个人,要照顾三十亩西瓜。

让一个野心家日复一日种地。

和让一个皇帝天天当婴儿、尿裤子,没有什么区别。

莫班主深受折磨。

[墨挽歌]还不让其他人靠近。

鸠官:……徒弟还是小孩子呢,怪可爱的。

哎~老妪我老了~老了~

……

杏花掩映下。

女子的脸是那样明艳。

描着无色的空气上色。

这一生红妆,不打算为任何人描起。

水仙花。

在无数相遇的间隙。

开遍了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