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话,李莲花站起身形,转身又向屋内走去,见方多病没有跟上来,回头去看,见这人还只坐在石桌边发呆,忽而一笑,朝这呆愣的人招了招手。
“来,跟着进来。”
方多病听见这声音,方才回神,跟着进了厅堂,进屋时,见李莲花点燃一根清香,刚才他点的那三炷香,已经燃了一半,李莲花将那香插进香炉时手指仿佛瑟缩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被那香炉里的香烫到。
“莲花。”
“无事,不疼。”李莲花收回手,在被烫到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一下,方才开口,“这一路上,要多亏你照顾,昏昏沉沉间,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好像就在昨天。”
方多病喉结微动,只去看那刚刚点燃的清香,一柱紫烟笔直的向上升腾,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李相夷少时,家破人亡,只记得被娘推出门去,门内喊打喊杀,只有逃离了那府邸,才能保住这条小命,后来流落在乞丐群中,只有他的师兄单孤刀时时照顾,还好四岁时遇见了他的师父漆木山。”
李莲花背对着方多病,只去看供桌上的三幅牌位。
“你一定很好奇,为何这桌上有三幅灵位,可只有两个香炉,还摆放的这样不合常理。”
方多病微微点头,缓步走到李莲花身侧,看着面前之人,又缓缓摇头,“我想漆前辈没有死,摆放灵位的人,只是为了祭祀李相夷和单孤刀。”
李莲花点头微笑,面对着方多病站定,“摆放灵位的人,是我的师娘,也是你的师祖婆婆,她娘家姓芩,江湖人称芩婆。”
“芩婆前辈,”方多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拜师,不算师祖婆婆。”
“不用你拜师,你本就是云隐山一脉。”李莲花摇头微笑,又去看单孤刀的灵位,“少时混迹在乞丐中的李相夷,要是没有他师兄相护,不知能不能活着等到他的师父。”
“待进了云隐山,年纪又小,主意多,脾气又倔,时常挨罚,每当受罚时,师兄便常常给他塞糖,还说愿意替他挨罚,后来,师兄成了那个挨罚的人……”
“我和师兄如手足,我纵然以为理念不同,可也不致如此,却没想到他会恨我。”
李莲花微微低头,将情绪压在心底,才缓缓说出云隐山中的往事,“师父师娘,常常斗气,我和师兄每月都会比试一次。”
“你师兄常常输给你,难免会有一些情绪。”方多病看了一眼单孤刀的灵位,心里叹了一口气。
“少年时,总会有些心气,现在想想,那时交了不少朋友,可在我心里,师兄总是不同的。”李莲花抬头看了一眼单孤刀的牌位,擦了擦眼角,“师娘她老人家不住在这里,到了这儿,我方知什么叫做近乡情却,我已经十年不曾踏足此处了。”
“十年没来过了嘛?”方多病心中惊讶,皱起眉头,一时失语,“那你怎么这样没有良心,既然活着,为什么要让你师父师娘担心?”
李莲花喉结滚动,眼睫微颤,“因为,我最近才知道师父还活着,这十年来,我一直以为是自己气死了我师父,无脸上山,也怕将师娘气出病来,岁月蹉跎,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漆前辈还活着的消息?”方多病凝神细听。
“十年前,李相夷东海一战,身受重伤,多亏被人捡到,还将他送到普渡寺中,无了和尚,梵术了得,金针刺穴,将碧茶引出,这才救了我一命。”李莲花转过身形,直视着方多病的眼睛,“这捡到我的人,就是我的兄长,当时我兄长和我住在那个小院中,时时照顾,事事贴心,怕我活不下去,一直隐瞒着云隐山的消息。”
“可我一直不良于行,直到三年后,手脚已和常人无异,碧茶虽未解,可也不会频繁发作,当时回到云隐山中,半山腰处看见师父坟茔……”
“所以,你以为你师父死了?”方多病皱起眉头。
李莲花摇头苦笑,“我兄长足智多谋,那回传来消息时却是惊慌失措,还时时流泪,当时我还不能动弹,只怀疑是云隐山出了大事,后来我见到师父坟茔,坟前供着贡品,香烛都还未灭,只道是师娘时时来看,那时只是胆怯,后来却是无脸上门。”
方多病一时只觉得心头苦涩,不知该如何接话。
“上回百川院‘赏剑大会’时,我才从无了口中得知师父还没有死,当时我就想回云隐山,可老和尚与我说了师父遇害的经过,我这才知道当时我兄长为何会是那样的反应。”李莲花看着面前的少年似是听的愣住了,缓了缓语气,“东海大战一个月后,无了和尚去云隐山报信,在密室里发现了我师父,师父一身精纯内力具被人吸走,只留下师父一人躺在密室里人事不知。”
“那恶人是谁?”方多病眉毛倒竖,目眦欲裂。
李莲花摇了摇头,“老和尚也不知晓,只看见了一个黑衣人的背影,老和尚并不精通武学,内力虽盛,可精力都在梵术金针上,可以自保,却无反击之力。”
见方多病又要插言,李莲花急忙摆手,自顾自的说下去,“和尚急着救人,那黑衣人便叫他跑了,那时怕这恶人还要回来杀人灭口,连累了师娘,只好给师娘出了这样一个假死的主意,又怕这恶人目标是我,只好将我活着的消息也牢牢瞒住,不叫师娘知道。可我师父从那时起便卧床不起,人事不知,老和尚每年都会到云隐山,给师父用梵术保命,这已经十年了。”
“赏剑大会时,我知道了这件事,起身就要回到云隐山中,可和尚说这幕后之人还未查清,那黑衣人夺了我师父的内力又不在江湖中行走,这中间不知要隐藏什么大秘密。”李莲花悠悠叹出一口气来,这才接着说,“当时笛飞声还跟在身侧,这阴谋怎么看都是金鸳盟在幕后指使,既然大魔头就在身边,只想从他下手。”
“然后你就发现,这件事情和笛飞声没有关系。”方多病松开眉头,见李莲花不住点头,又接着话头继续说,“直到发现了冰片和南胤人的阴谋,你才决定回到云隐山中。”
李莲花抿唇一笑,轻轻摇头,“不是,我是怕我在死之前不能再见一眼师父师娘……”
“李莲花!”方多病疾言厉色,伸手攥住他胳膊,立刻替他把脉,“你不是说碧茶没关系的嘛?不是说只要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吗?你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