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移开他手,故作不悦道:“谁要打你骂你,又不是三岁孩童,需得父母管教,不嫌害臊!”
梅剑之却道:“嗯,那我们便生上十个八个孩子,阿离你来好好管教。”
“呸,谁要和你生十个八个孩子!”慕容离将头转向另一侧,不去瞧他。片刻之后,又转回身来,抬手轻轻在梅剑之手心拍了一掌,嗔怪道:“都怨你,胡言乱语,害得我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要说什么。”
梅剑之从未见过慕容离这副小女儿家神情,似是撒娇,颇觉有趣,忍不住想要逗她。却见她板起面孔,装作搵怒,于是按住发笑,说道:“你不记得,我却记得,阿离你适才提及二小姐天资聪颖,也是修习梅玮诀的上佳人选。”
慕容离点点头,道:“是了。爹爹病重之际,心中自感对清儿疏于照顾,愧疚难当,遂将慕容山庄从流传下的'三字刀诀'和'劈影剑'传授于她。”
“劈影剑....”梅剑之默默地道:“阿离,为何我不曾见你使过这套剑法?”
慕容离道:“这套剑法,乃是我爹爹怀恋娘亲,自创而出。他取我娘亲生前擅长的‘拈花拂柳手’,那套以指力为主的掌法,略加变化,化为一半剑法。然而这半套剑法过于阴柔绵软,若非内力达到极致,施展起来,难免显得力不从心。于是又潜心研究出另一半剑法,更为刚猛霸道。如此一来,两人联手施展,一刚一柔,相得益彰,互补不足,方能将剑法之威发挥至淋漓尽致。”
梅剑之听罢,心道:“慕容前辈定是思念夫人至深,将这股思念之情化作剑法之中,幻想与亡妻并肩作战。”
慕容离道:“我与清儿本可各自学上半套剑法,一人施展刚猛劲力之招,一人舞动翩然轻巧之姿,但清儿却不愿与我同使,是以我二人只得将全套剑法悉数学会。爹爹患疾之前,清儿年纪尚不足十三四岁,是以根基不深,那梅玮诀的剑招凌厉无比,恐她无法驾驭,便只教了前六招。本想待她年岁稍长,再将余下十几招相授,只可惜.....”她说至此处,心中一滞,隐含无尽伤感。
梅剑之如何听不出语义,只可惜慕容前辈未能撑到那许久,便早早撒手人寰。那位慕容二小姐余下的梅玮诀剑招,也再未习得。他见慕容离难过,当即将她搂得更紧。
“其实便只有六招剑诀,只要不是武功极为了得,皆可应对。清儿或许自感爹爹有意偏心,故意不肯传授梅玮诀剑法,即便已习得的六式,也弃之不用。是以她更倾心于修炼那“劈影剑”与“三字刀诀”。劈影剑需两人同使,方能尽显其威。然而清儿天资聪颖,竟将这一刚一柔、施展各异的整套剑法练得炉火纯青。”慕容离说道。
梅剑之道:“那慕容二小姐,武功想必不俗的了?”
慕容离道:“梅大哥,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清儿武功虽非一流,相较伊家姐妹的'寒冰双剑'、'伊式十八路夺命剑'稍显逊色,却也决计不会给她俩一招两招便挟制得了的。”
梅剑之听罢,不禁一怔,众人曾在环珠岛和藏龙寨的种种情景,如走马灯般在心头掠过。其时众人皆是急切地想要进入山庄,对那位二小姐软硬兼施,言辞恳切,威胁利诱,无所不用。那位二小姐总是一副忍气吞声,面露委屈之色,让人误以为她只是个柔弱女子。却不料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沉心机。
“那二小姐引我等进入慕容山庄,是要作甚?”梅剑之问道。他心中实则想问:慕容清故意引外人进庄,是想加害自己的亲姐姐么?转念又想,若此言出口,只怕阿离心中会是何等的哀伤。
只见慕容离轻轻叹气道:“我不知道。其实我心中数度生疑,江湖上那些无端的流言蜚语,或许正是清儿所为。但我们总归是亲姐妹,在这世上,再无旁的亲人。她会狠心做下此事么?”
梅剑之与慕容清只短短见过几面,实非了解,不便妄加揣测,只得默然不语。突然间似是又记起什么,不觉脱口而出:“记得那一次,寒儿妹子遭龙吟凤重创,我心中甚是忧虑,思及阿离你武功高强,或许能有救治之法。我匆匆赶至‘流轩榭’,却恰巧被二小姐拦下。她向我说道,阿离你内功深厚,寒儿妹子的伤势,对你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我听闻此言,一时心乱如麻,竟以为你袖手旁观,不愿施以援手,这才情急之下,冒犯了你。”
慕容离听罢,暗暗回想,确有此事。当日清儿无端受伤,拦路哭诉,致使她未能及时阻止那龙吟凤作恶,结果水寒被其重创,险些命丧黄泉。她心中暗想:“清儿平日与我甚少言语,练剑时即便有伤,也总是自行处理,何以偏偏在紧要关头,突然出现,与我倾诉姐妹之情,还要我亲自为她包扎伤口。”细细回想,似乎其中大有拖延时间之嫌。
“清儿若只对我心存厌恨,那也无妨,但若她胆敢对慕容山庄不利,即便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也绝不留情,自当亲手处置。”慕容离平静地道。
梅剑之安慰她道:“阿离你武功这般了得,那些江湖中人俱你怕你,又有谁敢在此地肆意妄为?慕容山庄自会安然无恙。”他说罢,记起那曾试图闯入慕容山庄,已被虚前辈所解决的聚马帮师兄弟五人,倒未曾向阿离提及。心想她心中已负载诸多烦事,又何必再提这五个武艺平庸的莽汉,徒增烦恼。
慕容离缓缓地道:“慕容山庄,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皆因那沙竟海而起。他自被爹爹囚禁,至今已有十六年。自此之前,江湖上纵有许多与他有深仇大恨之人,也不曾踏足姑苏慕容。直至爹爹过世两年之后,不知从何处传出流言,引得那些江湖好手、三教九流纷纷前往。”她说到此处,微微一叹,无奈道:“武功一般的,庄中弟子便可趋之门外。武功稍强之人,便需得我亲自料理。”
她将过往山庄诸事向梅剑之详细道来,梅剑之这才得知前几次遇上阿离,原非偶然。慕容离虽名动江湖,但见过其真容者,寥若晨星。她自知太湖广阔,姑苏慕容四面环水,实非固若金汤,遂时常在山庄内外,诸岛之间巡视,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便即刻除去。
大凡江湖豪杰,一行至多不过几人,皆被她及时驱逐。唯独梅剑之一行,浩浩荡荡,其中寒冰双侠、易水寒,乃家父生前至交孤女,远道而来投奔,不宜轻易阻拦。是以一行人各怀心思,得以顺利进入山庄。
梅剑之想到沙竟海那些过往事迹,心中很是好奇,究竟是何等高人,能以一己之力,搅动整个武林风云,令江湖不得安宁?其武功之高,又到了何等惊世骇俗的地步,竟能连挑各大门派,战无不胜,败者如云。
他轻拥着慕容离,忽然低头凝视,只见她的眼帘缓缓垂下,似是困顿,渐渐睡去。
竹筏兀自荡在湖心,方位不辨。梅剑之四顾湖面,遥望西南,只见灯火辉煌,似是山庄所在。他身形未动,仅以一手轻握筏上竹桨,内力暗运,轻轻一划,竹筏便如灵蛇般扭转方向,缓缓向山庄灯火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