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原是边境传来信报,言是靖安王临阵脱逃班师回朝,意欲造反图谋不轨,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知有何人挑衅,竟在城中传扬靖安王叛臣贼子的恶名,多数百姓倒是未受其扰,毕竟曾是靖安王一举逼退元国,护明昭百姓数年安稳。
甚至有少数人觉得,就算靖安王逼宫造反又如何,明昭战神又不会屠戮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但不乏有心术不正者或是曾与容锦结怨的势力趁机闹到王府门前,叫嚷一通乱臣贼子便逃之夭夭,虽不致命却惹人厌烦。
顾青鸢在府中养胎,不愿分神理会,只让人紧闭大门。
世人多是墙头草,曾经靖安王府尊贵无极,巴结奉承之人自数不胜数,如今大厦有将倾之势,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众府邸不落井下石便已是至善。
杨氏、南阳伯府的郑氏还有宋知安等人倒是不曾随波逐流,他们担心顾青鸢都曾去王府探望,但都被顾青鸢婉拒了。
一来顾青鸢不想牵连他们,二来如今她着实没有心情会客。
孟扶心中焦急,到这个时候方才切身体会到财不如权,即便她坐拥金山银山,可这个时候却无法帮上顾青鸢半分。
只没想到未等她想出解决之法,顾青鸢竟突然失踪了。
京中有传言流出,说是靖安王叛变,靖安王妃连夜叛逃。
孟扶心知这都是无稽之谈,顾青鸢大着肚子能往哪里逃,况且她若要离开京城定会知会自己,只怕是遇到了不测。
孟扶心急如焚,打探到永乐***一直没有动静,孟扶无奈之下只能去公主府寻永乐***。
结果无意间正撞见永乐***与容安安正在有说有笑的逛着绸缎铺子,看着永乐***脸上的笑,孟扶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怒意。
她从未想过认回永乐***这个母亲,因为她并非原主,也不想去捡这个便宜。
永乐***为了明昭舍弃了女儿,任何情感在家国面前似乎都要主动让步,否则便是不顾大义。
但被舍弃之人当真就会毫无芥蒂吗?
她不知道原主会如何去想,自也不会去替她原谅。
可此时看着她与容安安亲密无间的样子,她只觉刺目。
“***殿下。”
永乐***看见来人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消失无踪,“你来做什么?”
容安安手里拿着一个嵌满宝石的镯子,侧眸斜睨过来。
孟扶抿抿唇,开口道:“殿下可已听闻青鸢失踪之事?”
永乐***点点头,面上有一丝不悦,“她不是溜出京城去寻容锦了吗?”
“青鸢还怀着身子,她怎么偷溜出京城,我想她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也说不准。”容誉造反后安国公府自身难保,如今她只能仰仗永乐***了。
谁知永乐***却轻描淡写的道:“那与本宫又有何干系?本宫对她仁至义尽,待她如亲女,可她和容锦却胆敢叛君,着实令本宫失望。她既择了容锦,本宫便也不必再理会”
“殿下,青鸢是什么的人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永乐***不耐烦的道:“她又不是本宫所出,本宫如何知道!”
孟扶只觉心口一痛,仿佛切身体会到了当年被人抛弃的痛苦。
她用力攥了攥拳,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看着永乐***,“殿下曾经已抛弃过一个女儿,如今又要舍了青鸢吗?”
永乐***身形一晃,眸光碎裂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对方眉宇间的倔强和无畏像极了当年的她。
“你是何人,怎如此无礼!来人,还不将她赶出去!”容安安听孟扶帮顾青鸢说话,立刻不悦的开口撵人。
永乐***并未制止,任由下人将孟扶从店铺赶了出去。
孟扶气恼不已,暗恨这些权贵果然都是一样的薄情冷血。
入夜,她还在苦恼着该如何救下顾青鸢,却忽有人破门而入。
“你们是何人?是谁派你们来的!”看着闯进屋内的两个黑衣人,孟扶惊恐起身。
两个黑衣人却不多言,挥刀而来。
就在孟扶以为性命不保时,忽有人银光闪过,两个黑衣人就这般被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看清来人,孟扶瞳孔一缩,“怎么是你?”
两日后,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在江中被人打捞而出。
容安安闻后嘴角噙笑,谁也别想来破坏她的好日子。
谁敢上前,必杀无疑!
……
顾青鸢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宽敞得略显清冷的屋子,屋内的摆设一应俱全。
她推了推窗子,却发现四处门窗都已被封死。
“没用的,笼中之鸟注定逃脱不得。”
顾青鸢望着负手而来的容敛,他的神情依旧温润,只周身的气度已逐渐显露出凌厉来。
顾青鸢目光平静的看着容敛,“我从未想过四殿下竟是这样的人。”
容敛弯唇笑笑,“郡主倒是一如我想象中的从容坚强。”
“事已至此,我便是哭求殿下放我离开,殿下也不会心软的,不是吗?”
容敛温和颔首,“这是自然。”
容敛并未为难顾青鸢,且吩咐下人对她以礼相待,甚至还为她准备了安胎药。
他对顾青鸢着实是欣赏的,他们两人都是庶出,旁人出生便有的东西却是他们汲汲营营方能所得。
他们都是不肯屈服于命运的可怜人,所以他不愿伤她。
“殿下将我囚于此处只是为了作为人质制衡王爷吗?”
容敛悠哉的坐了下来,“郡主向来聪慧,不妨猜一猜?”
顾青鸢看了他一眼,也坦然的坐了下来,“若只是囚禁,将我关在宫里才更稳妥,可殿下却费心将我囚于皇子府中,倒像是……有意做给谁看。”
容敛轻轻笑起来,眉目间尽是欣赏,“不愧是郡主,果然聪慧。如此看来,你也应该知晓了父皇与老王妃的私情。”
“什么私情,不过是陛下的一厢情愿,强人所迫罢了。”
容敛淡笑不语。
“所以殿下现在打算子承父业了?”
顾青鸢的讥讽并未让容敛恼怒,他依旧耐心的道:“你放心,我不会伤你,也不屑去做父皇那等行径。只我想登上那个位置,必须要除掉碍路的石头,而容锦恰巧便是那颗最大的绊脚石!”
一个有能力左右朝局的权王不是他所需要的。
“蒋弦倾慕你已久,他那个人虽行事不择手段,待你之心却真。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强迫你。无论是因为我对你的欣赏,还是因为你与晚晚的关系,我都会许你一个善果。”
他们如此相似,他又怎能让她输。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顾青鸢怒目瞪着他,眼里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容敛却只笑着道:“郡主,你还怀有身孕,情绪不要这么激动。不过还要多亏了你,我才能得到容锦的信。”
容敛抓住顾青鸢那日,她刚收到容锦的密信,容锦担心顾青鸢的安危,十日后会在城外接应她。
“我身边一直有你的人吧?”否则怎么会那么巧!
容敛不置可否,“想成大事,自要多花些精神。”
容敛起身,语气温和可出口的话却尤其残忍,“父皇对我的做法十分满意,或许是觉得我替他做到了他未曾做到之事,如今已经京城虎符交予我,我很期待与容锦决一死战。”
“当然,死的只会是他!”
想到孟扶曾说容锦最后的结局是万箭穿心而死,顾青鸢脸色一白,虽竭力隐忍但面色仍旧惨白。
容敛见状也不再刺激她,抬身而去。
顾青鸢被囚禁在这一方小天地中,日子一日日的过去,她却当真只能如笼中鸟一般展不开翅膀只能徒劳碰壁。
时日将近,顾青鸢的心情也越发烦躁,直到这日她等到了一人。
“晚晚!”
苏晚晚看见顾青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里却微微刺痛了一下。
“难怪殿下近来时常往这客院跑,原是金屋藏娇。”
“我与容敛并无苟且。”
苏晚晚看了一眼顾青鸢已经隆起的小腹,苦涩的牵了牵唇角。
青鸢的确不会,但只怕殿下心里却并非没有一丝情意。
若真只如他所言那般是为了制衡容锦,又何必做得这般面面俱到,甚至就连床榻上的被子都是上等的锦缎,仿佛生怕委屈了某人。
顾青鸢眸色复杂,她不想和曾经的朋友走向对立,但当两人心有所属时她们的立场便已注定。
她突然想到放纸鸢的那日,她们两人坐在树下勾着手指发誓,她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友。
“晚晚,让我离开,可以吗?”
苏晚晚没有拒绝也没有应下,只垂着眸子给顾青鸢讲了一个故事,“青鸢,这两日我不停的在做梦,我梦到的仿佛是另一个故事。四殿下登基为帝,我成为皇后陪他共享天下,但那个故事里并没有你。青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顾青鸢面露惊讶错愕,没想到苏晚晚竟觉醒了书中的剧情。
见顾青鸢不答,苏晚晚继续道:“我有段时间很奇怪,我总觉得你和阿扶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默契,直到我做了那个梦才知道了原因。”
“青鸢,你总说我们是朋友,可你对我当真有过坦诚吗?”
顾青鸢见她已经知晓,便也未作辩解,只问道:“若我对你说了,你会为了我而舍弃四殿下吗?”
苏晚晚闻言情绪有些激动,“你会吗?难道你会为了我与容锦为敌吗?”
“当然不会。”
顾青鸢的直白让苏晚晚一时怔言,忘了到嘴边的控诉。
“我们都有更爱的人,都有更想要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这般要求你。与其你让你知道这些陷入苦恼,不如像以前一样轻松简单。”
苏晚晚垂下肩膀,叹声开口道:“青鸢,你认命吧。殿下本就应该荣登大宝,不要再抱有侥幸的期待了。”
顾青鸢凝眸的望着她,徐徐开口,“晚晚,你想认命是因为你满意自己的结局,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因顾宝瑜而死,也不甘心让王爷落得惨死的结局。王爷护佑明昭守百姓安宁,他何过之有,为何一定要做容敛登上皇位的垫脚石?”
苏晚晚一时哑口无言,若是以前她也会赞同顾青鸢的说辞,半晌也只牵了牵嘴唇,“可这既是注定之事,又何必挣扎?”
“什么是注定?容敛不屈命运便是正道,我们便该认命屈服吗?”
利益既得者自安心听命于天,陷入苦难者又如何甘愿。
苏晚晚自知说不过顾青鸢,索性不再辩驳,只道:“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殿下早已按照自你手中拦截的密信派兵包围了靖安王,只怕稍候靖安王的死讯便会传回来。”
“青鸢,无论对错,胜负已分。”
顾青鸢垂下眸子,再度问了一遍,“既然你这般笃定结局,为何不敢放我离开?”
苏晚晚抿了抿唇,“我不能意气用事,坏了殿下的计划。”
前世她与殿下之间未曾有过任何嫌隙,可那是因为前世青鸢早已过世,他们两人未曾见过面。
可如今,看着殿下对青鸢的与众不同,她对他们的感情第一次有所动摇。
她必须要等殿下亲自在她与青鸢之间做出一个抉择,她才能彻底安心。
所以她不能在心中的刺尚未拔出前放青鸢离开。
见苏晚晚心意已决,顾青鸢沉了沉肩膀,轻声道:“晚晚,抱歉了。”
不待苏晚晚反应过来,顾青鸢竟一把拉过苏晚晚,瞬间拔下了她头上的步摇,将尖锐抵在她薄弱的喉咙处,“如此,我只能说抱歉了。”
“没用的,你改变不了结局的!”苏晚晚觉得顾青鸢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
大势已去,她便是逃出皇子府也无力回天,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
“行与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
顾青鸢语气依然平静,如果尽力的结果依然是输,那她接受。
府中侍卫怕顾青鸢伤到苏晚晚,无人敢上前。
长街上没有人烟,百姓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顾青鸢挟持着苏晚晚离开皇子府,又命侍卫备了马车送她回靖安王府。
“青鸢,没用的,你为何就不肯认命呢?”
顾青鸢毕竟怀着孩子,脸色有些差,苏晚晚觉得她就是在自讨苦吃。
“我可以认输,但绝不认命!”
苏晚晚闻后也不再多言,她知道顾青鸢不会伤她,所以她干脆也不再抵抗。
因为她知道顾青鸢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做法何等愚蠢。
马车停至靖安王府门前,顾青鸢刚挟持苏晚晚下了马车,忽有一道暗器袭来,正好打在顾青鸢的手背上。
顾青鸢吃痛,手中的步摇也随之落地。
“晚晚!”容敛带兵而来,紧张的端详着苏晚晚,“你没事吧?”
见苏晚晚安然无恙他才长舒了口气,抬头看着站在石阶上的顾青鸢,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长宁郡主,这是何必呢?街上不安稳,倒不如在我府中来得安全。”
苏晚晚攥紧了拳。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但凡有人让她蹙一下眉,殿下都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可如今青鸢挟持了她,他竟还在担心青鸢的身体。
王府侍卫一涌而出,拔出刀剑站在顾青鸢身后。
容敛以睥睨之姿看着他们,“容锦已被乱箭穿心射杀于城外,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
听到“乱箭穿心”几个字,顾青鸢的脸色白了白。
苏晚晚见状启唇道:“青鸢,你输了。”
见王府护卫不动,容敛抬了抬手,齿缝间道出一个“杀”字。
容敛身后的将士一拥而上。
倏然,有破空之声传来,竟有一支弩箭贯穿了两个士兵的身体。
这等箭术身手令容敛瞳孔一缩,他顺势望去,便见一身穿银甲的男子策白色战马而来,俊美而凛冽,一如传说中的战神。
他身形不动,骑坐在马背上挽弓搭箭,又有几个侍卫应声而倒。
“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王府的侍卫欢呼雀跃,手下的刀剑如有神助,叫嚷着冲杀向前。
而自容锦出现的那刻起,容敛身后的士兵便已心存畏缩,在战神靖安王面前,他们犹如蝼蚁。
“怎么会!怎么可能!”
容敛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苏晚晚也怔然的看着愈驶愈近的容锦,不停地摇着头。
不应该如此,前一世明明是殿下射杀了反叛的靖安王,他怎么可能平安无事!
顾青鸢一直都未曾落泪,直到看到容锦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她眼前,眸中清泪才簌簌而落。
他们做到了……王爷不会死了!
容锦一眼便看到了顾青鸢,她又瘦了许多,纤瘦的脸庞让人心疼。
“鸢鸢。”容锦翻身下马,将顾青鸢紧紧拥入怀中,“我如约回来了。”
容锦本以为顾青鸢也会紧密的环住他,可对方却用力将他推开,“别压到我的肚子。”
容锦这才后知后觉,方才好像似有什么在顶着他。
他垂眸下望,陡然一惊。
“鸢鸢,你……”
顾青鸢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仰起脸含泪笑起,“阿锦,你要做父亲了。”
容锦整个人陷入震惊难以回神,他不知道顾青鸢怀有身孕,再想到她挺着肚子在做那么危险的事他便一阵后怕。
都说女子有孕如进鬼门关,稍有不慎……
他不敢去想!
然而容敛并未留给他们更多的亲近时间,他目眦欲裂的看着容锦,“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你被万箭穿心!”
“你确定那是我?”
容敛愣住,他并未看清容貌。
只那人在军队之前,身穿银色铠甲骑着白马……
“你设局骗我!”
容锦冷淡的睨他一眼,“兵不厌诈。”
死得不过是个人偶罢了!
顾青鸢此时心情才平缓下来,因为阿扶说过属于男主的主剧情不会改变,既是如此,那他们便让事情按照原剧情发展。
“靖安王”死于万箭穿心之下,而容锦涅盘归来。
容敛瞬间想明了所有,他猩红着眼看着顾青鸢,“所以,你是故意让我抓走你的!”
顾青鸢没有否认。
与其揣测对手的行动,不如让其按照他们的预计进行。
容敛万没想到如此,咬牙切齿的道:“容锦,你也配算是个男人,竟让你的女人冒险!”
顾青鸢握住容锦的手,一字一顿道:“我不仅是他的妻子,也是陪他生死与共的战友。”
她不是娇弱的莬丝花,她要和他并肩冲破这牢笼,改变自己不甘屈服的命运!
容锦回握着掌中的柔夷,“我信她,一如相信我自己。”
大军涌入,容敛知道自己败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生筹谋竟然就这般输了,他死死盯着容锦,杀人诛心的道:“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一个连自己父母都救不下的人,有什么资格做胜者!”
面对跳脚的容敛,容锦只淡淡道:“我与你不同。”
“什么?”
容敛不解,这时便见有人策马而来,而马背上的人正是容承德。
“臭小子,风光事都让你做了,善后的事倒留给你老子了!”
容敛瞪大了眼睛,“王叔?”
容承德睨他一眼,语气轻慢,“皇兄人不怎样,他的儿子也无甚出息,都只会挟持女人!”
“不愧是靖安王!“容敛狠狠咬牙,”可你谋逆之罪属实,又想如何自处?”
容敛很好奇容锦想如何善后。
“这个就不劳四殿下担心了!”祁安笑嘻嘻的自容承德身后走出,脸上又恢复了原有的随性,“我父亲已持懿旨号令百官,如今众臣都在宫门前迎靖安王回朝,清君侧!”
容敛低低的笑了起来。
原来这局竟从那个时候就在谋划了,他和父皇都被戏耍了!
“输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大势已去,容敛自知无力回天。
他垂下眸子温柔的望着满是惊恐的苏晚晚,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晚晚,对不起,我没能实现承若给你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苏晚晚摇着头,簌簌落泪,“今生能与殿下相守便足够了,我不要那个位置。”
“抱歉,相守……怕是也不成了。”容敛在她耳旁沉声道,“长宁郡主是个重情义之人,她不会为难你的。”
苏晚晚眸光一晃,待她察觉到时容敛已软下了身子。
“殿下!”苏晚晚撕心裂肺哭喊出声,可不论她如何摇晃容敛都不再有动静。
原来他早已掏出随身的匕首自裁而死。
只有他死,苏晚晚才能全身而退。
苏晚晚伤心欲绝,抬起头怒目看着顾青鸢,“现在你满意了吧?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应该是殿下赢的!都是你的出现害死了殿下!”
顾青鸢沉默不言,半晌只缓缓道了一句,“晚晚,胜负两半,我亦做好了如你这般的准备。”
若非容敛意欲赶尽杀绝,他们也未必走到今日这般,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做每一件事。
苏晚晚垂下了眸子,喃喃道:“王爷一生走来不易,他应该赢的。”
这次是容承德先开了口,“谁的一生走来容易!我幼时险些死在妖妃手中,父皇恨不能杀了我们讨妖妃欢心!锦儿十岁入军营,身上刀剑之伤无数!还有那些百姓,他们甚至要为了一顿饱饭穷其所有,你告诉我,哪个活着容易?难道稍有不满就该让别人陪葬,谁过得不易就该坐上那个位置吗?”
苏晚晚闻言,落泪不语。
“晚晚,四殿下的遗愿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下去便有无限希望。”
苏晚晚抬起头看向顾青鸢,她已然平静下来,眸色恢复了清明,“青鸢,你们说得都对,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应该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没什么可怨恨的。”
她徐徐笑起,眸中尽是释然,“只是,我不如你那般坚强,我不能没有殿下。”
“晚晚!”顾青鸢看出她有求死之意,连忙上前,可终究晚了一步。
萧条的长街,一对情侣相拥长眠,再也不会分离。
容锦担心顾青鸢会承受不住,连忙揽住了她的身子。
顾青鸢敛了敛眸子,或许她的眼泪在有些人看来是如此虚伪,即便明知若是败了,躺在那里的便是她和容锦,可她依然会心痛。
胜从来不等于完美的结局。
……
掌乾殿中。
看着安国公和容承德一行人走进,明昭帝便什么都明白了。
“母后,你终究还是舍弃我了。”
祁太后似乎又衰老了许多,被顾青鸢搀扶着踉跄而入。
“我并非舍弃你,只是不想看到更多人伤亡。”每个人都是她的至亲,她不想看着他一错再错。
“那母后想如何来做?”明昭帝坦然问道。
祁太后沉默半晌,挺直了脊背,一如当年那个凭一己之力清洗后宫的皇后娘娘,“退位吧。”
“母后打算让谁即位,承德还是容锦?”明昭帝自嘲的牵起唇角。
“我对皇兄的位置从无野心。”容承德走上前,冷眼看着明昭帝。
明昭帝呵笑出声,下一瞬便有一记拳头砸向了明昭帝的脸。
明昭帝吐出一口鲜血,怒道:“容承德,你大胆!”
“这一拳不是臣子打君王,我打的我那个失了良心鬼迷心窍的兄长!”
明昭帝幽幽笑了起来,“朕是天下共主,朕喜欢便自要得到,何过之有!”
明昭帝撑着有些病弱的身体站起身,“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吗?就算朕退位,你们也名不正言不顺,朕已让蒋弦护送七皇子持虎符圣旨离宫,他会调遣明昭所有军队歼灭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父皇。”
看着容泽迈入殿中,明昭帝瞳孔猛缩,“你怎么会在这?”
容泽脚步坚定的走进殿中,眉宇间逐渐没有了先前的稚嫩软弱,“父皇恕罪,父皇的命令儿臣做不到。与其毁灭,儿臣更想守护他们。”
他不要皇位、不要尊荣,他只想要所有人皆得善终!
或许是承了崔浅玥的良善,即便他未曾感受过父母爱意,即便他曾饱受欺凌,但他依然保持一颗向善之心,“青鸢姐姐曾与儿臣说过,能守护所爱才是真正的强者,我要做像锦王兄一般的儿郎。”
“你……你……逆子!”明昭帝吐出一口鲜血,“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明昭帝疯癫开口,房梁上有几道暗影落下,杀向了屋内众人。
容誉与容承德持剑抵挡,一时间殿内刀光剑影横飞,顾青鸢搀起祁太后慢慢后退,而一时无人注意的明昭帝竟突然执剑刺向顾青鸢。
他既得不到所求,那便拉着容锦陪着他!
他们父子总该有一人陪着坠落地狱!
容锦察觉到时目眦欲裂,他一剑刺穿拦在身前的暗卫,可明昭帝手中的长剑却距离顾青鸢更近。
“鸢鸢!”
千钧一发之际,顾青鸢忽觉眼前闪过一道身影。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缓缓倒下的蒋弦,眼中满是匪夷所思。
为什么?
蒋弦为何会替她挡下这一剑。
“该死!你们都该死!”明昭帝见蒋弦出现坏了他的好事,更加怒不可遏。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要出来坏他的好事。
暗卫被尽数解决,明昭帝也被容承德执剑控制。
顾青鸢跪坐在地上,眼里仍有震惊未尽,“蒋弦,为什么?”
蒋弦看了一眼自己心口刺透的长剑,深知自己已无力回天,他自嘲一笑,堂堂锦衣卫使最后竟是这般的死法,传出去谁会相信!
望着顾青鸢眼中的迷茫错愕,还有担忧与不知所措,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露出敌意以外的眸光。
这样的表情真不错……可惜他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做陛下那样的人,被喜欢的人厌恶憎恨比得不到更痛苦呢!
“我……是不是不输容锦?”
看见顾青鸢眸中泛着的泪花,蒋弦甚至觉得是他赚到了,“没想到你也有会为我哭的一日。”
他徐徐勾起唇,面上仍是曾经的桀骜,他挑衅的看着立在一旁的容锦,“就算你陪着她又如何,曾经有一个男人为她而死,她永远不会忘了我。容锦,我又怎么不算赢呢!”
容锦牵牵唇角,终是未语。
他看得出,蒋弦大限将至。
人死如灯灭,他想赢便让他赢又如何。
“蒋弦,你卑鄙!”顾青鸢咬着嘴唇,颊边仍有泪光落下,“你不许死!我不要承你的情,你活下来,活下来!”
蒋弦心满意足的牵起唇角,“能看你为我哭也不枉费我喜欢你一场,但这次,我不能如你所愿了……”
若有下辈子,他再争取做个不被她厌烦的好人吧!
蒋弦闭上了眼睛,容锦才走上前将顾青鸢揽在怀里。
顾青鸢将头埋在容锦肩膀,这一日她见到了太多的死亡让她筋疲力尽,她不想再看到了。
“阿锦,一切都结束了是吗?”
“嗯。”
容锦环着她走出满是血腥气的宫殿,两人站在高高的石阶上望着日光洒遍宫殿,似乎一夕之间阴霾与晦暗都被尽数驱散。
“从此锦绣坦途,我们一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