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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把我娘接出来,可是我娘根本就不认得我。”裴珩苦笑。

许婉宁在茶壶里,舀了好几勺蜂蜜,搅拌均匀,给裴珩倒了一杯。

裴珩一饮而尽,紧皱眉头,突然仰头看着许婉宁:“阿宁,这茶还是好苦。”

他眼眶发红,像是受伤的孩子。

现在的裴珩,不过才二十二岁。

十八岁之前的他,天之骄子,是全京都连公主郡主都想嫁的人,而十八岁之后,意外坠马,从此后,从天上的一颗星,变成了地上的一粒石。

谁都能踢上两脚。

父亲在回京的途中,遇害,下落不明,尸骨无存。母亲因着他受伤再无痊愈的可能,也疯疯癫癫。

他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人人嫌恶的大都督,受了多少的白眼遭了多少嫌弃。

人前冷面无情,可人后,他还是个一提到母亲就会红眼的孩子。

许婉宁下意识地就舀了一勺蜂蜜,递到了裴珩的嘴边。

裴珩张嘴,含住了勺子,吃掉了勺子里的蜂蜜。

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带着笑意:“甜了。”

“你娘现在情况如何?”许婉宁放下勺子,坐在裴珩的对面。

“她在府里还好,身边有人照顾,也过得很开心,可是我一露面,她就……”裴珩想起他去镇国公时,母亲那癫狂若疯的模样,裴珩眼眶越发红了。

许婉宁又在茶壶里加了几勺蜂蜜,给他倒了一杯。

菊花茶很甜很甜,可裴珩刚才吃过一勺子的蜂蜜,再无东西比那一勺蜂蜜还要甜了。

裴珩放下杯子,“我二叔以我母亲为要挟,我母亲如今受他的制衡,我不得不照办。”他特别讨厌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可是他没有办法,娘在府中一日,他必定要受镇国公府的威胁。

“我能理解。”许婉宁能理解这种心情。

裴珩虽然冷血冷情,但是那是对其他人而言。对他珍惜在乎的人,他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

“虽然我不打他那四十四板子,不过他在牢里吃的苦也不会少。”裴珩从王兴民那里得到了消息,“他怕是要躺个几个月了。你也不用禁足了,该出门出门,我送给你的扶柏,他功夫与扶松不相上下,让他跟在你身边贴身保护你,我也放心。”

这刚才还在说崔云枫的事情,怎么就转到她的身上来了。

许婉宁脸有些烫,“哦。”

“还有,许迦要进卫国公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卫坤此人,心思深沉,疑神疑鬼,肯定会对许迦彻查一番,若是你放心我,我也会帮忙。还有,我在卫国公府有一个眼线,等许迦进去之后,我会安排他与许迦碰面。”

许婉宁有些震惊:“你这话你也说给我听?你就不怕……”

就不怕她反水,将裴珩在卫国公府有眼线的事情说出去?

裴珩笑笑:“怕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

许婉宁脸开始泛红:“……”

“你婢女来了。”裴珩耳尖地听到外头的动静,“我要先走了。”

还没等许婉宁反应过来,眼前一个身影掠过,人就已经不见了。

红梅青杏同一时间挑帘子进来。

“小姐,你怎么坐这儿啊?”青杏疑惑地问道,小姐怎么坐在客位上,不应该是坐主位吗?

“哦,这里光线好。”许婉宁随口扯了个谎。

青杏没有怀疑,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许久,青杏嚷嚷出了声:“姐,你看到茶杯了没?”

“茶杯不在书桌上吗?”红梅从书格处探头出来。

“没啊,我没找到。”

许婉宁:“不在?不就在桌子上吗?我刚才还看到它在……”

她指着书桌上的方向,桌面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她刚才喝茶的杯子。

“不见了?”青杏疑惑地问,“就这么大的地儿,能去哪儿啊?屋子里又没别人。”

许婉宁:“……”刚才还真有个别人。

青杏叹了一口气:“那可是夫人买的青花喜结连理枝杯,一个壶两个杯,现在少一个,还怎么喜结连理枝。”

许婉宁听了茶杯的名字头皮都开始发麻:“你说那是什么杯?”

老天爷啊,她娘干嘛给她买这种茶杯。

……

裴珩回到大都督府。

扶松泡了一杯茶过来,裴珩摆摆手:“不用那个,用这个。”

扶松接过那个青花喜结连理枝杯,“督主买的吗?”

就一个杯吗?

这是喜结连理杯,应该有一个壶,两个杯的。

“捡的。”裴珩笑着说。

捡的?

大都督府已经穷到了这个地步,连杯子都要靠捡嘛!

扶松仔细地看杯子,那把玩的模样吓得裴珩脸都有些变色:“还给我。小心一点,别碰坏了。”

碰坏了可就没有了。

裴珩将杯子放在书案上的一角,确定自己抬头就能看到,伸手就能够到,他说:“这杯子你以后不要管,我自己会冲洗。”

他生怕这个毛手毛脚的男人,弄坏了他的杯子。

这可不是捡来的,是他偷来的。

没想到他裴珩第一次做贼,竟然会偷一个茶杯。

扶松看着那个茶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茶杯来历不简单,他以后还是离远一点,能不碰就不碰,督主这么珍重的模样,要是被他弄坏了,督主能把他也给弄坏。

城南区县衙。

崔云枫已经醒了,正侧身躺在那个跟棺材一样的牢房里,他本来的衣裳已经被撕得粉碎,醒来时浑身赤裸,后来还是他强烈要求要一件衣裳,狱卒才给了他一件囚犯的衣裳。

也不知道那衣裳多久没洗了,一股烂肉的臭味,而且还黏糊糊的,崔云枫很不想穿,可总不能光着身子,崔云枫只能忍着浑身的酸疼,穿上了衣裳。

他身体好疼,疼得连翻身都是疼的。

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就连胸口,一个被咬得面目全非,一个被咬掉了,只剩下一个洞。

“你他娘的王兴民,老子不会放过你。哎哟。”崔云枫骂骂咧咧,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又哎哟一声,差点疼昏过去。

“崔云枫,出来。”外头的狱卒在嚷嚷。

崔云枫用尽全力撑起了头,眼里带着惊惧:“你,你们,又要干嘛?我不去。我不换牢房,我不换。”

上次换牢房,换出了心理阴影了。

“你家里人来接你了。”狱卒嚷嚷:“你要不想出去,要不我出去说说?”

“不不不!”崔云枫手脚并用往外爬:“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