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的那一刻,窗外红山茶跌了一株下来,从花窗的缝隙溜进来,带着晨间的露水,柔嫩的花瓣开得很盛,没有一丝枯败的痕迹。
元知酌看着床梁上如月皎白的细纱,眼角的清泪不知觉滑落,她抱紧了锦被,将自己拢着往床榻里翻了翻。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娘娘,陛下吩咐您若是起了便到乾宁宫去一趟。”外头传来轻细的声音。
缓了阵,早也没有了睡意,元知酌擦了泪便懒懒起身,“知道了。”
——
乾宁宫。
龙椅宽大,元知酌坐在迟奚祉的一旁,手心支着脑袋,小脸上倦意淡淡,连连几个哈欠。
迟奚祉似乎注意力不集中,他微微下敛的眼皮遮去了如漆似墨的瞳仁,注意到她精神气不佳,嗓音低沉,“没睡好?”
元知酌怀里抱着汤婆子,她的动了动上身,抬手捏了块红豆年糕,似乎想要吃点东西缓缓睡意,“有点。”
狼毫批下几个字,不待墨干便合上放到了一旁,迟奚祉侧眸看着她嚼动的腮帮子,喉间轻轻滚动了下,“好吃吗?”
红豆糖绵红,年糕软糯,夹在一起香甜不腻,元知酌点点头,将手里还剩半块的红豆年糕送到他的嘴边,“陛下尝尝。”
迟奚祉轻笑着低头,微张的唇瓣擦过她的指尖,将那半块红豆年糕咬走,余留下点点糖渍在她的指腹。
元知酌目若秋水,盈盈淡淡地凝在他的脸上,又将手边的热茶递过去,仰眉瞧着他,“陛下倒是不扫兴。”
明明不爱吃的。
清润的茶水润过舌尖那股甜,迟奚祉绯红的唇边洇湿,缀了笑容,“朕的皇后爱吃的,朕当然要尝个味才好。”
元知酌又盯了他一会儿,复又转过头,隔着帕子捏了块芝麻酥给他,“这个不甜。”
迟奚祉照惯吃下,只是稍稍拧了拧眉心,神情松懈。
“味道如何?”
“好吃的。”
元知酌像是百无聊赖,在投喂迟奚祉这件事上得了趣味,将食盒里的十几种糕点都一一送到他面前叫他尝尝,然后笑眯眯地再问他味道如何。
迟奚祉喝了两盏茶,屈指碰了碰另一个瓷杯,有些凉,便替她换了杯新茶,问她道:“吃这么多甜的,不腻么?”
元知酌耸肩,没有去动那杯茶,腮帮子嚼动着,头上的一支缠花蝴蝶跟着一起颤枝翩跹,她摇头,“御膳房就是按着我的口味做的,我觉着刚刚好。”
迟奚祉抬手抚过那支颤枝,接着碾过她莹润的耳珠,姿态狎昵散漫,“嗯。”
他现在好像有些乏意了,于是乎,也没有强撑着自己,搂着她的瘦削的肩背,将头重重埋在她的颈窝里。
意识流逝的最后一刻,他只说了一句,“吃这么多怎么还是瘦的让人心疼?”
元知酌静静坐着,没有回答,她放下手里没有吃完的红豆饼,垂下眸子感受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
——
从乾宁宫出来,将门轻轻掩上,望着远处西沉的太阳,元知酌朝门边候着邓蕴祥吩咐道:“陛下在忙政务,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去打扰,明白么?”
邓蕴祥福礼颔首,“是。”
——
“秋蕊,你们若是不与我走,他定会追责你们的。”元知酌换了身粗衣,长发用一块发带缠起来,她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站着的三人。
秋蕊耷拉着头,清秀的脸庞早就挂了泪痕,一双莹润的眼睛红肿,“娘娘,奴婢们若是跟您,恐生累赘,况且您要走的消息定不能泄露出去,我们守在鸾禧宫,也能替娘娘争取更多的时间。”
元知酌将桌面上的信封递到她手里,“如果迟奚祉威胁你们,就把这封信给他,必要时刻,保全你们自己,不必忌讳我。”
意思是,可以的把她的行踪供出去也无妨。
——
远山横风雨凄惶,夜色蔓延地极快,雾迷三里。
元知酌身上的狐裘沾了水汽,她步伐匆匆地在宫道里通行,如鱼得水般的快捷。
她手里攥着盖了公章的通行证,拇指上的那枚血玉扳指在转瞬即逝的微芒中熠熠生辉。
就在今晚,她决定要跑。
左绕右转,穿过了一个无人的宫殿,再走一段小道便能到东安门。
元知酌轻啜着气,她的手攀在红柱上,走得快了,心跳如雷,她身上出了不少的薄汗。
手背擦去额上的热汗,只听见前面的拱劵门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酌儿准备去哪儿?”
元知酌蹙起了眉头,将身子往旁侧的屋里藏了藏,她一面抬眼瞧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懒懒地倚在墙壁上,散漫地抛玩着一块石子。
对方背着光,辨认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见他身着的衣裳,是一袭青夜色的圆领袍,艾青色的竹叶泛着银光。
有些东西似乎重叠在一起,脑袋一阵刺痛,无数的画面闪过,熟悉感和违和感作祟,她后撤的步子压到枯叶堆上,发出吱吱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