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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风流俏佳人 > 第470章 雪牡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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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入仲春,物候渐暖。

江南华亭港畔,陆萱与柳师师立于高台之上。但见那海港处,一艘巍峨巨船静静停靠,气势摄人,直看得二人满心皆是激动与自豪。

抬眼望去,此海船船体宏大,远远观之,仿若一座漂浮于碧波之上的雄伟巨城,令人心生敬畏。船身以坚实厚重之木材打造,木板拼接严密,榫卯之处,无不彰显工匠们的奇思妙想与精湛技艺。

船头昂扬,其上雕琢着团花牡丹,那牡丹姿态雍容,栩栩如生,似有国色天香之韵。牡丹身侧,两枝雪柳蜿蜒环绕,点明此船之名——雪牡丹号。

船舷高耸且宽厚,数十个圆形了望孔间隔有序排列其上,名为便于船员了望海面,实则为日后火器上船预留的防御射击之所。每隔数尺,便有一宽阔缺口,下有船钉,后系缆绳,明为停靠接驳船之便,实则乃是为安置火炮而设。

主桅杆拔高耸入云,层层船帆堆叠,其面积之广,恰似一朵盛开于海上的巨型雪牡丹,遮天蔽日。

船尾处,一座巍峨舵楼矗立,其窗户以透明玻璃镶嵌,既能有效抵御海风侵袭,又可让舵手将后方海况尽收眼底。

舵楼正中,安置着一个体量惊人的船舵,此舵由坚硬铁木打造而成,凭借复杂绳索与精密装置与舵楼巧妙相连。这般精巧构造,使得舵手轻转舵盘,便能精准操控船只航向,于茫茫大海中自由穿梭。

此海船集大华造船工匠之大成,陆萱依照杨炯所授发展纲要,着重改良船帆与内部空间,终成就极限之九桅十二帆,堪称当下大华最大且速度最快的海船。

柳师师挺着个大肚子,望着眼前这艘耗费近半年心血、无数资财,动用工匠民夫近万才得以完工的雪牡丹号,心中忽生感慨,几欲落泪。

她抬起眼眸,见平日里沉稳干练的陆萱,今日面对雪牡丹号,亦激动得双手微颤。

柳师师心思一转,故意打趣道:“依我看,这船别叫什么雪牡丹号,倒不如叫饕餮号更来得贴切。”

陆萱回过神来,轻声一笑,调侃道:“怎么,我可是亏待了你?竟这般牢骚满腹?”

柳师师一听这话,声音都带了些颤抖,急忙问道:“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还要造船?咱们如今银钱见底,断不可能再造出这般海船了,你可别吓我!”

陆萱轻笑一声,亲昵地揽过她的肩膀,说道:“我每日翻看账本,岂会不知家中情形?咱们这艘雪牡丹号能如此迅速完工,一来是舍得花重金招揽能工巧匠,二来是广结人脉,获得诸多助力。最关键的是这船的龙骨,乃是我花大价钱从废船上购得。

如此,我们只需在龙骨之上重新构造船体、设计船帆,方能有这般速度。正如你所说,雪牡丹号着实是个吞金巨兽,可这钱花得值。经过这半年造船,我们培养了大批学徒,还建立起分包造船的流程体系,设计大船龙骨工匠们也已烂熟于心。往后再造海船,必定越来越快、越来越好。”

“可咱们现在没钱了呀!” 柳师师柳眉紧蹙,急得直跺脚。

“你小心点!” 陆萱轻声责备,旋即望向正在筹备开船仪式的众人,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我提过的南洋?”

“自然记得!你整日念叨南洋香料遍地,皆是些不识香料珍贵的野人,还说咱们造了海船,便能躺着发财。可如今,我连香料的影子都没见着。南洋贸易由来已久,大多在广南路,且都是他国组织货运,哪像你说得那般容易!” 柳师师满脸愁容,只当陆萱是在宽慰自己。

陆萱轻轻一笑,环顾四周,见除了摘星处的女卫并无旁人,便压低声音解释道:“那是他们没找对地方!自我着手造船起,便依照杨炯指示的方向,派出不少商船与谍子去探海。前几日刚有消息传回,情况比我跟你讲的还要夸张。”

“啊?快说来听听!” 柳师师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溜圆,仿若闪着金光。

陆萱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先遣队一路向东,发现五座大岛。岛上香料丛高及一人,香料树遮天蔽日,丁香、豆蔻、八角、桂皮等香料漫山遍野,仿若丛林。其中仅有两座岛有零星的野人部落,如今咱们的人已占领那三座无人岛屿,只等咱们前去捡钱了!”

柳师师听了这话,震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

起初陆萱提及造船缘由,说起南洋香料之事,她并未太过在意。南洋产香料是众人皆知之事,她并未觉得有必要造这般大船。

虽说如此,可柳师师深知陆萱行事向来沉稳精明,定有隐情不便告知。对此,柳师师倒也未曾多想,只一心一意跟着造船。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南洋竟真有这般香料岛,且还是无主之地,直叫她激动得浑身颤抖。

自柳师师掌管家中事务,方知钱财的重要,每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八份花。如今财富近在眼前,她如何还能坐得住。

当下,柳师师急切拉住陆萱,满脸激动之色,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组织船队去呀!若是被他人占了先机,我怕是做梦都要哭醒!”

陆萱笑着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沉稳说道:“船虽造好,却还需试航,且要等家中火器运来,装备上雪牡丹号后,方可组织船队出海。我已飞鸽传书给李渔,她正亲自监督统制,估计还需一月时间。”

“啊!这……要不先派些船队去,提前运回些香料贩卖,咱们也好尽快回笼些银钱。对了,登州的李宝不是咱们家的人吗?赶紧让他领军船来帮忙。还有王修,整日运瓷器、生药能赚多少钱,也叫她过来!” 柳师师心急如焚,将能想到的人都提了一遍。

陆萱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李宝虽是杨炯的人,可名义上也是朝廷之人。你让他领兵前来,性质可就变了,届时朝廷若要分一杯羹,你给还是不给?

再者,王修乃倭国人,还是个毒女。据调查,王修在倭国极有可能是贵族之女,她接近杨炯怕是另有目的。你将她招来,保不准消息就会泄露到倭国,到时候引来倭国海盗,平白添乱。”

“不会吧!王修都将家底给咱们家了,比那只会伸手要的高丽公主强多了。她若敢背叛,我亲手去宰了她!” 柳师师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杀意。

陆萱轻轻摇头,悠悠说道:“再观察些时日吧,待杨炯帮她报了仇,或是老爷子查清她的身份,再做定夺。”

“哎!这一个月可怎么熬呀!明知眼前黄金遍地,却偏偏拿不到手,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柳师师赌气似的抱怨道。

“又说气话!这些都是咱们自家之事,你自然有权知晓。况且,你在蜀地的人手也需钱粮支持,我跟你说明白,你心里也好有个底,不必整日为钱发愁。” 陆萱轻声嗔怪,语气却满是关切。

柳师师怔怔看着陆萱,心中忽然明白老爷子为何选中她做少夫人。

陆萱沉稳干练,有担当、有责任,聪慧且心思细腻,总能将身边之人照顾周全,实乃百年家族难得的当家主母。

纵观杨炯的红颜知己,若杨炯遭遇变故,众人怕是都会不顾一切地复仇,柳师师自己亦不例外。可其中,陆萱必定是那个能稳稳守住家业,沉着隐忍,最后为杨炯复仇之人。

念及此,柳师师对陆萱愈发心疼,小声说道:“我不缺钱。”

“咱们家何处用钱、用多少、用在何处,又有何处亏空,你当真以为能瞒过我?北方水运交由卢和铃打理,你如今全心投入南方盐业。你的人刚在蜀地站稳脚跟,便被内卫盯上。

若不是老爷子早有防备,我爹从中遮掩,你们怕是早已暴露在朝廷眼皮底下。如今风头正紧,蜀地井盐你们不敢多采,生怕扰乱盐价,给我爹惹麻烦,进而招来朝廷注意。你那数千人在深山中垦荒种田,如今没了收入,哪能不缺钱。” 陆萱轻声数落。

柳师师被训得哑口无言,此事确实是她手下疏忽,这才被内卫察觉,引发这一连串麻烦,她身为白莲圣女,此刻也不好意思再辩驳。

陆萱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忍心再责备,当下沉声道:“我已派人送去半年开销,你们省着些用,熬过这段风头。另外,你即刻派人打通蜀地南线商路,路线需穿过吐蕃与南诏的善巨郡,直达永昌府。

七公主李溟已将南诏一分为二。当初她与杨炯商议,将永昌府和思摩甸给咱们家种植茶叶与咖啡,如今咖啡种子已备好,可她却只占了思摩甸,我担心她是在观望茶叶和咖啡生意是否盈利,想以此增加筹码,分割利益。

如今南诏局势混乱,即便没有她,我们也能在永昌府发展生意。你当下首要之事是停止向周边州府输送私盐,转而沿着南线向吐蕃诸部落贩盐,以此为机打通商路。随后在永昌府种植茶叶和咖啡,收成之后再谋划推广之事。”

柳师师认真听陆萱说完,幽幽叹道:“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没怀孕前依靠杨炯,怀孕后又依靠你,全然没了从前的样子。”

陆萱轻轻摇头,望向已然准备就绪的开船仪式,语气轻柔却满是坚定:“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你是他的妻子,我是你孩子的姨娘,你不靠我们又能靠谁?

你心里清楚,一旦咱们家遭遇重大变故,你就要挺身而出,站到台前,那时的你便孤立无援,想要靠人都找不到。我若现在不好好待你,日后你若受了委屈,定会后悔嫁入咱家,我绝不容此事发生。”

柳师师听了,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陆萱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说道:“我倒盼着你能永远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如此至少说明咱家平安顺遂,这便足矣。”

言罢,陆萱拉着柳师师,莲步轻移至高台正中。

站定后,她扫视台下近万船工,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开船!”

话落,众人齐声高呼,声震天地。

紧接着,随从将祭祀用的三牲(牛、羊、猪)、水果、酒水等祭品摆于陆萱身前。主祭人高声诵读祭文,向天地海神祈愿,保佑新船出海平安、一路顺风,诸事顺遂。

陆萱待其念毕,再次喊道:“挂彩试航!”

“吼 ——!” 近万船工齐声呐喊,迅速分列两旁,让出一条通道,恭请相府女主人亲自挂彩。

陆萱牵着柳师师,款步走入人群。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登上雪牡丹号。

待行至主桅杆旁,陆萱与柳师师分别接过一条红缎带,轻轻系于桅杆之上,而后一同高呼:“试航!”

话音刚落,近千水手登上雪牡丹号,牛角号声此起彼伏,悠扬低沉,声传数里。

雪牡丹号张开副帆,缓缓转舵,朝着近海驶去。

陆萱站立甲板正中,仔细聆听船长温良臣汇报此次试航的检查项目、性能测试内容、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避险营救方案等事项。

全程陆萱未发一言,待温良臣说完,她微笑着安抚道:“良叔,您是摘星卫的老将,也是咱家的老人,萱儿对您岂会有半分不放心?您尽管放手测试便是。

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是咱们家第一艘大海船,亦是当下大华最大的海船。良叔,您把能做的测试都做全了,务必实事求是,切莫因是我造的船便有所隐瞒。”

“好!” 温良臣见陆萱这般说,心中有了底,当下也不再多言,匆匆离去组织工匠开始测试。

陆萱深知温良臣乃当年老爷子摘星卫麾下第一水将,对船只作战极为精通。本该在家中安享天伦之乐的他,一听说陆萱要造船,二话不说便赶来了江南。

整个造船过程中,陆萱负责组织人手、协调各方、筹备钱财。可在具体造船一事上,温良臣劳心劳力,时刻与工匠沟通雪牡丹号的各处细节,雪牡丹号能如期试航,很大程度得益于温良臣这位相府老人的不辞辛劳。

陆萱深知这样的人是家中珍宝,岂敢不敬、不信。

当下也就全部放手,拉着柳师师走向船头,望着辽阔海面,呼吸着咸湿海风,陆萱心中忽生出一种 “云千重,水千重,身在千重云水中” 的辽阔之感。

陆萱深吸一口气,本欲开口大喊,可念及自身身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静静望着天际线出神。

柳师师见状,知晓陆萱背负诸多,难得真正做回自己。当下心一横,双手握拳,朝着海面大声呼喊:“杨炯!你个没良心的混蛋!笨蛋!蠢蛋!烂鸡蛋!”

陆萱听闻这话,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旁人听见!”

柳师师拨开她的手,嗔怪道:“你就是想得太多!这船上不是咱家船工,便是相府老人,再不然就是自家工匠,谁会出去乱说!来,你也喊,喊出来心里就畅快了!”

陆萱闻言一怔,回头看向忙碌的船员,见众人果真如柳师师所说,各自忙碌,对她们这边视而不见。

见此情景,陆萱轻轻抿了抿嘴唇,迎着柳师师鼓励的目光,嘴唇动了几下,终是小声说道:“杨炯,你…… 你……”

“哎呀!” 柳师师扶额,对陆萱的表现颇感无奈。

旋即,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大喊:“杨炯!你个泼皮无赖腌臜货,我恨死你了!”

柳师师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随后看向翻白眼的陆萱,鼓励道:“你也试试,真的管用!”

陆萱见此,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把会的脏话过了一遍,鼓足全身力气,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喊:“啊——!”

柳师师彻底无语,捂着脸不愿看这个没出息的少夫人。心中暗自腹诽:还说我被杨炯吃得死死的,我看你才是,连骂他都舍不得,真是个笨蛋。

陆萱喊了许久,直至没了力气。她双手扶膝,嘴角挂着盈盈笑意,恰似一只偷吃了鱼的小猫,满心欢喜与激动。

柳师师瞧她这般模样,揶揄道:“你可真行!我看你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

陆萱缓缓起身,望向辽阔海面,心中无比平静,那压抑已久的紧绷感已然消散。她缓缓转头,柔声问道:“距离春分尚早,你怎地提前戴上了惊蛰发带?”

柳师师闻言一怔,旋即与陆萱并肩而立,反问道:“你怎么穿上杨炯给你做的春衣了,不怕冷?”

陆萱轻轻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绽出一抹甜美的微笑,说道:“我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些。”

柳师师轻叹一声,低声附和:“过了春分,春天便过了一半了。”

话已说完,二人尽皆沉默,一同看向东北,望眼欲穿。

正是:

日过桅杆海风残,船影浸波寒。牡丹鬟侧,雪柳肩并,东北遥看。

断肠最是江南色,二月袷衣单。东风依旧,盈盈眉黛,淡淡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