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长的锦袍拖地,极致的黑,仿若蕴藏着整个无尽的夜色。
浑身的尊贵、慑人,压迫感,就那么直直逼了过来。
陈玉皎又想起昨夜,赢厉攥住她手腕时那股强大的凛然、骇意。
显然,他又误会了什么!
赢帝,虽然政治远见十分卓越,却似乎对女子,对感情之事,没有丝毫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敏锐、敏感,强势、霸道。
此刻从长廊步步走来的赢厉,就像是一头嗜血的雄狮,在步步逼近。
陈玉皎其实有些本能的害怕,不是害怕一切阴谋诡计,或是任何惩罚。
而是这个人人敬畏恐惧的帝王,总是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上次在军机阁,咬了她的脖颈一口,至今脖颈上还有一个青紫痕迹。
好在她的衣服都是比较保守典制的高领。
而昨夜……
陈玉皎深深吸了口气,眼下还不得不迈步走向赢厉,主动准备与他好好谈谈。
但在脑中想着事宜的她,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摔落在地的灯笼。
她的脚忽然踩到一些裂木,身体微微一个踉跄。
原本尊贵冷冽的男人,眸色在那一刻微变。
他的步伐忽而急促,大手本能地伸出,扶住女子那身体。
陈玉皎只是踉跄了下,就很快站稳。
察觉到赢厉的举动,她又后退一步,保持与赢厉的距离。
那本能的后退,就像是羔羊面对狼群时本能的回避。
赢厉眸中的墨色一沉,耳边又不断回荡起赢菱的话:
“嫂子看李公子的眼神,和看九哥你时,完全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赢厉周身的气息沉了:“你、很怕孤?”
再看她微微苍白的面容,和走路时、向来冷静从容的她、竟然都没有看到碎木。
他的黑眸低垂,视线轻轻落在她脸庞上:“吓到了?”
声线竟明显压低不少。
陈玉皎垂眸,没有隐瞒,也没有答话。
沉默,就已经是回答。
其实不仅仅是怕,还有些……
这些天她都在为朝政之事操心,可赢厉误会了她一次二次三次……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站直身体,开口道:
“君上,关于此事我已解释过不止一次。
我所做的每一件事,绝无二心,就算与李公子、或往后与任何一个男子交谈,也定然是为朝政。”
“君上,如今华秦朝堂虽然相对稳定,但是是行天下一统的关键时期。”
“如果君上每次在这种感情之事上多疑、或情绪用事,一心情绪化。那……”
陈玉皎缓缓抬眸,清澈的眼睛直视赢厉深渊般的寒眸:
“恕臣斗胆一句。”
“这样的君上,祖父看错了人。”
“亦不是值得我、亦或是天下忠臣辅佐之良君!”
她的声音清丽而有力,毫不畏惧的谏言。
不远处的夏公公吓得身躯都一颤,后背直渗冷汗。
而赢厉的黑眸也倏地微动,轮廓分明的脸,在这一刻似笼罩在一层暗色,晦暗难明。
陈玉皎却继续凝视赢厉的眼眸,“因为下臣一次又一次单纯为政事思虑,君上却一次又一次误会,动怒。
是不是某一次,就会因误会而大动刑罚,甚至是杀了下臣?”
她觉得赢厉喜怒无常的性格,真有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君臣之间的裂痕,就是在这么一次次的裂痕中蔓延,滋长。”
“一心为国,若遭君上质疑,久而久之,试问这天下还有多少人敢近君上、亲君侧?”
她说的话十分认真,精致柔白的面容间也尽是专注,严谨。
赢厉周身紧绷着的那股骇然,却骤然散了。
他看着她,竟笑问:“陈玉皎,你竟觉得孤会伤了你?乃至杀了你?”
说话时,他那深邃立体的五官上,还弥漫出一股笑意。
是真被气笑了。
偏偏陈玉皎没看懂那抹神色,反而直视赢厉的眼睛:
“是。”
“若君上用我,就请给予足够的信任。”
“若是不信任,亦可给出相对公正的刑罚,而不是每次情绪处之。”
他的惩罚,怒意,完全和律法无关,她完全摸不透,也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陈玉皎亭亭玉立在赢厉跟前,哪怕明知道惹怒了他,可她还是鼓起勇气,做到一个忠臣该做的进言。
“恳请君上勿再情绪用事,将个人情愤放下,以国家大局为重!以天下一合为先!”
她双手作揖,行礼行得十分严谨、郑重。
赢厉看着她的身躯,和那行礼时的姿态。
那么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立体分明的神色间,凝起一抹无奈。
“好,都听你的,行了吧?”
他的大手忽而攥住陈玉皎的手腕,拉着她回宫。
陈玉皎懵了懵,她这番郑重认真,冒死进谏,还以为他会雷霆大怒。
没曾想……就这么就结束了?
都听她的?
他竟然这么云淡风轻?
轻松简单到、她都觉得不太真实……
直到被赢厉带回了宫殿,陈玉皎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而龙寝宫内。
赢厉本松开了她的手腕上,但视线落在其上,眸色又微微一暗。
“备药汤。”
很快,夏公公端来一盆药材熬制的水,放在案桌上。
陈玉皎被赢厉拉着走过去坐下。
他坐在一侧,将她的衣袖挽起。
皙白的手,被他放入盆中。
陈玉皎看到他的大手亲自浇水,为她一遍遍清洗手臂。
她皱了皱眉:“君上这是……”
赢厉垂着眸,只扬出话:“昨夜攥疼了你,给你舒筋活血。免得说孤残暴不仁。”
陈玉皎后知后觉,“喔……”
而后墙处偷看的赢菱缩下墙角,“切”了一声。
是这样吗?
明明是当时九哥所在的角度,似乎看到李公子扶了九嫂一把,扶住九嫂的手臂。
情感弱智者……没救!
陈玉皎倒没多想,被迫坐在那里。
就看到赢厉的大手,一遍接着一遍为她清洗手臂,大手还拿着锦帕,擦拭着。
那动作,似乎不太像是舒筋活血的样子。
但堂堂赢帝,尊贵的帝王,从来没有给人舒筋活血过,他的动作天生也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