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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

陈玉皎在龙寝宫里,插上御花园新鲜采来的一支帝王花。

她今日得到了个好消息。

父亲的双腿恢复了!并且通过他自己的能力,遴选上了新一任的太保!

以后宗亲的力量被削弱,赢氏宗亲无法再胁迫赢厉。

风暴洗礼过后,一切会更加顺畅。

“皎皎~”

老祖母慈祥的声音忽然传来。

陈玉皎回头看去,就见是祖母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祖母,你怎么来了。”

她前些日子收到了老祖母痊愈的消息,回去看望过一次,但是老祖母特地叮嘱过,让她以国事政事为重,别天天念叨着家里,今日竟然亲自来了宫里……

“当然是来看看皎皎儿。”

老祖母牵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她看陈玉皎的目光十分慈祥,疼爱:“曾经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一晃,皎皎儿都这么大了。”

“皎皎,跟祖母聊聊吧,你觉得君上待你如何?不亲自听你说,我始终不太放心你在这深宫啊!”

”祖母尽可放心。”陈玉皎反握住祖母的手,安抚:“赢厉待我很好。”

她去想了许多事,一一说给祖母听。

提起赢厉时,脸颊也情不自禁微微泛红。

祖母看着她,却沉沉叹了口气,“皎皎儿,你没觉得,你缺失了什么吗?”

陈玉皎蹙了蹙眉,好像……并没有……

有家人,有赢厉,一切都很好。

对了……昨晚赢厉还是又中途停了下来。

但对她来说,两人的关系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很足以了。

陈玉皎浅笑着说:“没有啊,一切都很好。”

“那便再跟祖母说说吧。”老祖母不再多言,打开食盒里熬的汤递给她:“润润喉,别渴着了。”

陈玉皎一边喝下甜甜的汤,一边与老祖母讲。

里面好像用了一些连她也未曾接触过的药材。

但是她可以确定,没有毒,祖母也绝不会害她,便没有在意。

只是……

渐渐的,她感觉头越来越晕,身体越来越不对劲……

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的身体不受自控地倒在了床上。

陈老夫人将其挪好,并帮她盖上薄毯,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

“皎皎儿,今晚……要辛苦你了……”

外面的秋婉进来,点燃一支独特的熏香。

窗户处挂上一个铜钟形状的钵风铃,随着风的轻轻吹拂,发出深远古朴的声音。

老祖母就坐在床边,轻轻抚摸陈玉皎的发丝:

“皎皎……沉沉的睡去,彻底放空你自己,听你所感知到的声音……”

这一个黄昏,陈玉皎做了一个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梦。

梦里。

她没有与赢厉在一起,独自一人守在祖父留下的偌大宁世医馆中。

医馆里弥漫着草药的气息,空气里飘着浮尘。

病人们一个个来,又一个个离开。

她忙碌着、穿梭着,直至深夜。

外面街道上仿若传来动静,抬眸看去,却是寒风吹过落叶,一片萧条。

那里,竟然没有那低调奢华的黑色马车在等她,也没有一袭黑袍的男子站在那里,双目温柔地凝视她,等着她收理药箱。

她就独自一个人站在门口,昏黄的烛光笼罩着,本来堆积得满满的医馆,却总是萦绕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空旷、空荡,寂寥。

画面微转。

她坐在案桌前,执笔写着关于天下政策的一些治理。

似是想通了什么,眸光忽而一亮,“赢厉,你看……”

可是转头间,话语忽然凝固在唇边,因为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坐在她身侧。

只有一缕檀香的白烟孤独地扭曲着,升腾着,最后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偌大的殿宇寂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

连整个空气里,都只有无边的死寂。

殿宇,好空好空。

凄冷的大殿,又渐变成一个大雨瓢泼的雨夜。

她独自一个人骑着马,策马行驶在雨夜里。

雨水淋湿她的全身,骨子里都在发着寒。

身体好困……好疲乏……

她下意识地微微往后靠,但是身后一片空荡。

再也没有人让她靠在胸膛,也没有人用斗篷将她笼罩。

她的身后,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一个万丈深渊,随时要将她坠入其中。

她又梦到,她自己湿漉漉的走在空旷的大殿,坐在床边,发丝和脚在滴着水。

水珠“哒、哒、哒”,像是深山空谷里的木鱼声,寂寥得让人感觉到无尽的荒凉。

画面又在变着,长长的台阶,一条高高的台阶。

她穿着一袭重袍,在往上面走,本能地伸出手,想牵住什么。

但是手抓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她自己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沉重的服饰压得她喘不过气,却没有人握住她颤抖的手。

四周尽是看不透的雾霾,空寂。

还有那一片绝美盛大的杏花林,如梦如幻。

她走入其中,正想伸手接住一片飘飞的花瓣,可是眼可见的速度下,所有鲜活的、美丽绽放的杏花,全数枯萎、凋零。

转眼间,万亩花海变成焦土,漆黑的枝桠像无数枯瘦的手臂伸向阴沉的天空。

荒芜,孤凉,绝寒到令人窒息。

陈玉皎的身体,如坠入深渊冥界。

总算,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渐渐转变。

是黑色调的庄严宫殿。

高高的台阶之上,赢厉那抹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那里。

不远处的广场上,她与赢长屹并肩而行时,手拿着本医书,不时讨论着,渐行渐远。

他们周身是温馨、欢乐。

可赢厉就伫立在那里,深邃墨黑的眸中,是一片无人知晓的深重。

他一直伫立、一直伫立,直至天黑了,他也未曾转身。

就这样,伫立了整整六年,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晦暗沉重的眼神……

“砰砰砰……”

远处,又有烟花爆竹声,敲锣打鼓。

是她穿着一袭红妆,嫁入战家,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可那抹身影立在黑色的宫殿中,负于身后的大手紧握,手背上青筋不停暴跳。

最终,他手掌中的青铜杯硬生生捏碎,碎片扎进他的手掌,鲜血不停直淌。

他又伫立到宫殿的凭栏处,远眺着战家府邸的方向。

每日,眺望。

无数个寒夜,寒来暑往,雪飞霜降,他那身躯宛若是石化的亘古雕像,眸中是化不开的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