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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住了,她竟不是为了称霸天下。
我沉思良久,抬眸直视她,声音低沉而坚定:“若我找到阳石,你真的会撤军,不再侵犯南方?”
漠北郡主迎着我的目光,郑重点头,眼底没有丝毫闪躲:“我带领漠北军南下,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掠夺领土,只是为了寻找阳石。若阳石到手,你们南方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可是,若你们北伐军执意进攻南都城,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神情一凛,沉声道:“可是南都、中都、临都,以及国都,原本就是我们天龙族人的国土。我们北伐军收复失地,天经地义!”
漠北郡主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我们漠北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二十余年,这里早已成为我们的家园,又怎能轻易拱手相让?更何况,如今北通和天都已归你们,我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我握紧拳头,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二十余年?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是我们天龙族的疆土!你们占据二十余年,就能抹去千年的根基吗?况且,如今这片土地上,依然有无数我们的族人,他们的家园,又凭什么让你们霸占?”
漠北郡主的眼神微微冷了下来,但语气仍旧平稳:“袁少主,我不想和你争执这些。领土之争,是你们北伐军的事情,至于你们能否收复这些领土,那就看看你们北伐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再说了,我对这些也没有兴趣,我要的是阳石,请你记住,三个月,三个月我要得到阳石。否则,我就亲自带兵踏平南方。”
她的眼神锋利如刀,话语里不带一丝动摇,一时让我几乎看不透她的心思。
我默然不语,脑海里思绪翻涌。竟然亲耳听到她说对领土不感兴趣,这倒是让我对她以往的看法有所改观。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她是要侵占南方三郡以及无界之地的领土,却不料她竟然是为了镇潭圣石。也许真如她所说,阴阳二石在一起,真的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因为我也见识过圣石的威力,毕竟李夫人就是因为圣石而救活。阴阳二石或许还有更多的作用,只是她对我有所隐瞒,我也要将这些弄清楚。
沉吟良久,我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好,我姑且信你。三个月内,我会尽全力帮你找到阳石。”
漠北郡主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朝我举了举:“袁少主,你果然是豪爽之人,倒也有几分我们漠北人的行事作风。我敬你这杯酒,希望三个月后,你不负所托。”
我沉默片刻,端起桌上的茶杯,与她的杯口轻轻相碰。她仰头一饮而尽,而我,只是淡淡抿了一口,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漠北郡主放下酒杯,眸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袁少主,我是越来越欣赏你这个人了。说心里话,我倒是希望你是那个至阳至纯之人。若真是如此,那该有多好……可惜,你已经有了妻儿。”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而我听到这句话,心跳却莫名加速。她又怎会知道,我原本确实是至阳至纯之人,也曾唤醒过镇潭圣石。可是,如今的我,早已不是了。正如她所说我有了妻儿,再也不是至纯之人了。
我收敛心绪,低声说道:“可是,有一件事,我永远无法原谅你。”
漠北郡主缓缓倒满酒,挑眉看我:“什么事?”
我盯着她,沉声道:“你既然只是为了寻找阳石,为什么要挟持我和如月的孩子?你逼迫她成为杀手,替你做那些她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们好不容易救回孩子,你还一再派杀手追杀我们!若你真的只想要阳石,为何要伤害我的妻儿?”
漠北郡主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和你的妻儿,现在不是平安无事吗?”
我怒火中烧,厉声道:“一路上若不是有人相助,恐怕我早就命丧黄泉!你所谓的‘平安’,却是我们拼尽性命才换来的!”
漠北郡主垂眸,指尖缓缓摩挲着酒杯边缘,声音低沉而冷漠:“我承认,我的做法的确过分。但那只是我和你的私人恩怨,与寻找阳石无关。也不是为了除掉你,我们漠北军少了入侵南方的阻碍。\"
我瞳孔微缩,语气发寒:“我和你能有什么私怨?”
漠北郡主抬眸直视我,眼底隐约燃着一簇压抑不住的怒火:“你竟然问我?当初,我父王向你提亲,你不仅拒绝,还骗我们,说你和如月姑娘是兄妹。结果呢?你却娶了她!你让我情何以堪?”
我的心猛然一颤,怔怔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漠北郡主冷笑,语气里带着些许怨恨:“你们这样做让我怎不心存怨恨,我便让漠北双煞对如月姑娘施下假死毒针,等你们以为她死了,我再派人将她从坟里挖出来囚禁。后来她竟怀了你的孩子,我更是忿忿不平,便将他们母子分开,让阿离在圣女宫抚养你们的孩子,以你们的孩子作为要挟逼迫如月姑娘为我效命。但我始终没有伤害他们,我只是不甘心!”
我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你太过分了!幸好他们母子平安,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漠北郡主笑容苦涩,轻声说道:“这件事也只怨得你们,谁叫你们当初骗我们,我们漠北人最记恨别人骗我们。\"
我闭上眼,心底千头万绪交织。原来她所有的疯狂,竟是因为如此。可惜,一切早已回不去。
我的声音冰冷而坚决:“我和如月当初谎称兄妹,也是不得已才这样说。\"
漠北郡主缓缓说道:\"你说得倒是这般容易,总之你那时就是在骗我们。\"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的阴谋得逞!
漠北郡主静静看着我,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沉默片刻,缓缓道:“袁少主,你知道吗?我原以为再见到你,我会亲手杀了你,可真正面对你,却又恨不起来了。”
我心头一震,抿唇道:“你做的事,已经超出了个人私怨。你绑架我妻儿,逼迫如月为你效命,这些不是一句‘恨不起来’就能抹去的。”
她苦笑,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清酒泛起涟漪,如她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情绪:“我承认我过分了,可是,你拒绝我父王提亲时,为何要骗我们?难道就不能如实相告,也不会让我有此怨念。”
我心口微微一窒,低声道:“那时我与如月的确没有儿女之情,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
漠北郡主低笑一声,眼中带着几分自嘲:“可是后来呢?后来你还是娶了她。袁少主,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的感受会是怎样。”
我心中微颤,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不知该说什么。
她垂下眼睫,低声呢喃:“我本可以杀了如月,甚至杀了你的孩子,可我始终下不了手。因为我知道,你若失去了他们,会记恨我一辈子……而我,不想你那样恨我。”
我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所以你选择囚禁他们,逼如月为你做事?让她成为冷血杀手,这岂不比杀她更残忍?”
漠北郡主抬起头,眼中尽是苦涩:“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这样做全是为了报复你们……哪怕是一种扭曲的方式。”
营帐里一片寂静,我能听见篝火噼啪燃烧的声音,还有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许久,我缓缓说道:“郡主,就算你报复,也应该是针对我,而不是伤害我的妻儿。”
漠北郡主望着我,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
我沉声道:“三个月,我会尽力帮你找到阳石。但从今以后,你不准再派人伤害我的妻儿。否则,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她怔怔看着我,良久才点头:“好,我答应你。”
我微微蹙眉,冷冷说道:“到底为什么你如此执着于阳石?以你以前的行为作风,很难让我相信你不是利用阴阳二石之力,来达成你的某种欲望?若是让我知道,你用阴阳二石之力,来对付我们族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天启之石。”
漠北郡主苦笑,垂下眼睫,片刻后才低声道:“袁少主,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奇疾,那种病慢慢侵蚀人的经脉,最终五感尽失,变成行尸走肉。而我……”她顿了顿,手指微微颤抖,“我从一出生就有这种奇疾。”
我心头一震,望着她:“你……”
漠北郡主抬手,摘下发冠,长发滑落,然而我却看到,她鬓间竟已有几缕银丝。她指尖触及发梢,语气淡然:“我年仅二十来岁,发丝却开始变白。从小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感知迟钝,甚至偶尔失明片刻。这病被称为‘蚀魂’,无人能治。我之所以存活至今,就是利用阴石之力治疗。”
我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她背后竟有如此隐情。
漠北郡主抬眸,语气平静却隐含一丝恳求:“所以,我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为了什么天下霸业。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既有阴石之力治疗,你还要阳石做什么?”
她低低一笑,笑声里满是自嘲:“这阴石本是漠北圣地圣女宫的圣物,由前任圣女娘娘所赠。我从小患此奇疾,父王带我去漠北圣地祈求天神,被圣女娘娘告知,我所患之疾叫蚀魂病。她说天启之石的阴石能减缓我的病情,是以相赠。还说若是想此病全愈,必须找到阳石,借助阴阳二石之力,病可彻底清除。否则,单独依赖阴石之力,也只可保住我三十年。所以,我才不顾一切要寻找阳石。”
我望着她片刻,缓缓说道:“也许我无法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但我会真心帮助你寻找阳石。”
漠北郡主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你真心愿意帮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一个人若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挣扎,不该被轻易断绝希望。”
漠北郡主眼眶微红,缓缓点头:“谢谢你。”
她伸出手,我抬手,与她轻轻一握。指尖触及的瞬间,我竟能感受到她手心的冰凉,如同她伪装坚强背后的孤寂与无助。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漠北郡主,其实也只是个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人。
“我也希望你的病能彻底清除。”我松开手,低声说道。
漠北郡主轻笑,举起酒杯:“那也要看我是否能得到阳石。”
我端起茶杯,与她再次轻轻碰杯。
漠北郡主举杯的手停在半空,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脸上。她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未及眼底,反而透着几分脆弱。
“袁少主,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她声音低柔,像是怕惊碎了这营帐内短暂的平静,“明明,我伤害过你们那么多次……”
我垂眸,片刻后才轻声道:“也许我应该恨你,但是听了你的事,我实在恨不起来。”
漠北郡主眼神微颤,指尖收紧,杯沿轻轻磕碰桌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恨不起来?”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夹杂着一丝自嘲,“你知道我之前有多恨你们吗?我恨你们骗我,恨老天让我天生奇疾……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恨你,还是在恨我自己。”
我心头一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漠北郡主抬手狠狠抹去眼角的湿意,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但那份掩饰却让她显得更加脆弱。
“我嫉妒如月姑娘,嫉妒她能成为你的妻子,而我只能保持至阴至纯之人,就因为我有这该死的蚀魂病。”她低声道,“所以我才想毁掉你们……可后来,我才明白,我真正想毁掉的,是我自己。”
营帐内陷入漫长的沉默,唯有篝火跳跃的微光映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映衬出她眉宇间那抹深深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