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厉尘扬裹着浴巾半裸着上身,靠在门边,晶亮的水珠一滴滴从他雪白健硕的胸脯滑落。
我吓了一跳,那幅画啪地掉在地上,玻璃画框,碎作满地,“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有我的画像?还把它藏在这里?我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张漂亮的脸。
那轻飘飘的画纸从地上飘荡而起,厉尘扬躬身蹲在地上拾起那幅画,定定地看了半天。明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跟你长得很相像对吧!”厉尘扬站起来,嘴角一扬,笑得灿烂莫名,从我手边的衣桁上拿了那件烟灰色衬衣,仔仔细细地穿在身上。
“那不是我?”我不解地看着他手上的画。天底下竟然有那么相像的人,我不信,是我想太多了吗?
“想什么呢?怎么会是你?”厉尘扬笑着坐在门边铺着缎子的凳子上。“这画是好几年前所得,那时你在哪里?”
好几年前,我还在南城上大学。
厉尘扬解开系在腰上的浴巾,露出雪白的大腿,仰脸看着我。
“你神经病啊!”我羞得满脸桃花灿烂,掩脸而出。“你快把衣服穿好啊!”
我坐在桌边,拼命喝茶,等他出来。
“抱歉,今晚喝多了,我失礼了,抱歉,抱歉。”厉尘扬忙不迭地道,他穿着那烟青色衬衫黑色裤子,按着额头神色靡顿地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桌边,端起我手边的茶,猛地喝了一大口。
我皱眉看着他,“你没事了?那我走了。”
“有事有事,我头好疼!”他趴在桌上,要死要活地叫着。
我哭笑不得,不想理他,起身摔门而去。
田珊珊正端了一钵汤出来,放在餐桌上。
“回来啦,把小厉总哄入睡了?”这女人还挺贤惠的,她看着我,偷笑不已。
“痴线啊!”我进了厨房洗干净手,拿了两只碗出来,盛了两碗冬瓜排骨汤。清亮的汤水上飘荡着几片清秀的芫荽叶子,芬香袅袅。我饿坏了,拿起汤匙便喝起来。
田珊珊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指着桌上的白色胶袋,“你吃药了没有?”
我摇头,笑道:“喝你一碗汤,抵过千金方!还吃什么药啊?”
“小嘴真甜啊!怪不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不要给小厉总装一碗汤?咱们吃独食不太好哈!”田珊珊笑得极欢畅。
“那你给他装一碗,我去叫他!”我想了想,那人醉成这样,正需要一碗热汤。便放下碗,起身,走到809,房门虚掩。
“厉尘扬?”我敲了门,无人应答,便径直走了进去,大厅无人,卧房无人。“厉尘扬,你在哪里?”
洗浴室亮着灯光,一个烟灰色身影跪伏在马桶上,正嗷嗷地吐着。他抬头看我,痛苦地摆摆手。
我轻轻走向前,从白色台几上抽出数张纸巾递给他。
“好酒贪色,终身夭故。听我一声劝,下次别这样不要命地喝了。小心酒精肝啊!”我摇着头看着那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莫名难受。
厉尘扬擦拭着嘴角,神色颓靡地爬起来,笑着将纸巾扔在垃圾桶里。
“田珊珊煲了排骨汤,你要不要喝点?”我问。
“算了,没胃口。”他站在洗脸台边,拿起电动牙刷挤了牙膏,端起口杯,对镜刷牙。
“那我泡杯醒酒茶给你,你家有没有蜂蜜?”
“没有。”厉尘扬刷完牙,掬了捧水洗了把脸。
“我家里刚好有,等我泡好蜂蜜花茶你过来喝!”我往外走去。
那幅画正放在他床头柜上,微卷着,画的背面有一道淡青色的花押。那是……我拿出手机,将那画拍了下来。
厉尘扬走了出来,我忙收起手机。
“我不太舒服,你不必管我了。”他一面擦着手上的水珠,一面走进卧房,一屁股坐在床边,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揣着手机,转身离去。
我看着手机里的那幅画,那画上的花押,虽模糊不清,但……却眼熟得很。这画难道真的是陈烟画的?为什么会在厉尘扬这里?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站在门边,看着手机通话记录中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想起那晚,他……他不辞而别……心中莫气恼。收起手机,踹门而入。
“怎么啦?他不给面子啊?”田珊珊端了饭菜出来。“汤还有啊,我给留在汤钵里了。他要是想喝,你给他热热不行了。”
“你这么热心干嘛?”我没好气地坐在桌前,田珊珊装了大半碗雪白的米饭给我。
“小厉总欺负你啦?看把你给气的。”田珊珊将一碗颜色鲜艳的小炒肉推到我面前,“快尝尝我的厨艺。”
我端着饭碗,大口大口地扒着米饭,就着又辣又咸的青椒炒肉,不声不响地吃着饭。心痛,胸闷,胃口却大好,连干了两大碗米饭。
“万宁,你怎么啦?”田珊珊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碗。“真是疯了!别吃了!”
“我只是饿了。”我握着筷子,这才感觉肚子撑得要死。
田珊珊收拾掉碗筷,我倒了杯茶,看着袅袅茶香,怔忡出神。
“万宁,你手机响了。”田珊珊探头出来。
我回过魂来,看着手机上的熟悉的名字,犹豫再三,还是接了电话。
“阿宁。”他的声音透着散不开的疲倦。
“陈烟,有事吗?”我咬着唇,颤栗着声音,装作若无其的样子,问。
“宁宁,你还好吗?那晚,你看起来不太好……”陈烟幽幽地叹息着。
“……”你还好意思提那晚。思及那晚红被翻浪种种荒唐无度,我面红耳赤,心慌意乱。
“万宁,我回去了,碗我都洗好了,汤钵里还有汤,小厉总要是想喝的话,你再热一下就好了。”田珊珊甩着一手的水走出来。
要死啊,这女人胡说八道什么呀!我心慌意乱地挂掉电话。
我送田珊珊下楼,脸色难看得要死。
“刚才,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田珊珊讪讪地跟着我出了小区大门。
“没关系啦!反正无所谓了。”我淡淡一笑,满腔苦涩。
都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送田珊珊到路口打车,看着她上了车,遥遥远去,才慢慢走回小区。夜色幽凉,风吹乱了头发。一团黑影倏地从脚边蹿了过去,我吓了一跳,是一只小小的黑猫。那猫儿趴在花丛中,喵喵地叫着。
我走过去,蹲在那猫儿跟前,“小猫咪,你怎么不回家啊!?”我抱起那小猫,轻轻地抚着它的皮毛。想起那只叫浅雪的猫儿,陈烟把它带走后,也不知送去了哪里。他听到田珊珊叫我热汤给厉尘扬喝,心里会怎样想?唉,他爱怎样便怎样,我管他干嘛?他娶他的富家千金,我过我的孤寡人生,两不相干,互不相欠。
我抱着那只软软的猫儿,心里难过得要死。那黑炭一样的猫儿在我怀里用力挣扎着,一跃而下,往花丛深处跑去。我跟在那猫儿身后,穿花拂柳,一溜烟跑到一座小朱亭后面。朱亭下的草丛里,居然趴着一只小白猫。那一黑一白的猫儿依偎一处,好不温馨。只是那小白猫叫得却有些凄厉,小黑猫舔着小白猫的一只伤腿,喵喵地尖叫着。
我抱起那只受伤的小白猫,独立寒风中,心中凄恻。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抱着小白猫,呆坐朱色小亭中。风冷冷地吹着,乱了满头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