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衍昭深吸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入冬至的耳朵里。
“很久以前有个小孩,是县里的大财主,财主很善良,总是帮助邻里,邻里见他家的钱真多,于是就说‘他家有钱赶忙分给别人?肯定是来路不干净才会想给别人。’他去跟青天大老爷告状说小孩家的钱都是偷来的,不干净。”
他动了动喉咙接着道:“小孩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爹娘把弟弟交给他要他去别的地方活下去,等小孩再回来的时候家里的钱都被抢走了,就连财主一家都不见了,而那个告状的人家,一下子成了最有钱的,小孩从那天就发誓,一定要把失去的都夺回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冬至听着他讲的故事心里忍不住的反酸,有点想哭,但她不敢哭。
只是紧紧的靠在解衍昭身边,感受着他的温度,默默道一句:“这个故事不好听。”
解衍昭的指腹磨了磨她的手背没说话。
冬至听得出来这是他自己的故事,那个小孩就是他,他知道当年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父亲谋反,是有人陷害,他也知道那人是谁。
就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解无归。
那是他的仇人,他恨不得饮他的血,吃他的肉,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仇恨。
解衍昭其实有些心虚的。
他不知道自己说出来之后冬至会如何看他,会觉得他异想天开,还是帮他呢?
他转过头,虽然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
“事与愿违,是逆天而行,还是就此作罢?”
冬至愣了愣,沉默半晌,沉默的这一段时间解衍昭的心一直提着。
直到冬至说:“王爷,你知道‘天地不仁矣,万物为刍狗’是什么意思吗?”
解衍昭没有回答,冬至也没打算让他解释,自问自答道:“很多人以为是老天不仁义,将万物都看作是牲畜不待见,其实还有一种解释,是天地不会偏爱,一视同仁,在天地眼中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绝不偏私。”
“所以老天爷很公平,他不会对一个人好,也不会对一个人坏,一切都顺其自然,一切都是万物自己的选择决定,与天地无关。”
解衍昭握着冬至的手发紧。
黑暗里他瞪大了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冬至的声音就如同溺水者突然看见的一双手,将他从水中拉了起来。
说:“所以王爷,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老天不会偏袒任何人,但是我会一直偏袒王爷的。”
“...好。”
他说这个字的时候音调都改变了,冬至知道他哭了,正想抬头安慰,却发现解衍昭居然将脑袋钻进自己的怀里,双手禁锢着她的腰肢,抱得很紧,好像怕冬至会跑掉一样,身体微微的有些颤抖。
冬至一下子便心软了,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解衍昭虽然已经二十六岁了,可是对他而言他永远的停留在了十岁,他的内心永远都是那个亲眼看着自己家破人亡的十岁小孩。
他这么多年在仇人眼皮底下活的有多艰辛,他一刻不敢停止的恨着那个人,却又一遍遍的怨着自己的废人之躯,他以为这么多年他已经麻木了,习惯了一个人这么撑着痛着。
所以冬至出现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逃避。
可是他又很矛盾,冬至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对他毫无保留的人,她的感情太纯粹了,太炙热了,这种爱谁不想要呢?
至少在失去所爱十五年后,解衍昭真的舍不得丢掉。
只要有冬至在,他就知道自己是值得被爱,是被深深爱着的正常人,不是个废人。
那晚他在梦中呓语。
一会儿梦见了自己的爹娘和解朗然,一会儿梦见了冬至,可看表情不像是个好梦。
——
成王府的大门被生猛地踹开,随后如洪水猛兽一般涌进来大批官兵将整个成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解衍昭带着郎然此刻就躲在大厅暗道之中,他透过地缝看见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抱在一起,郎然无助的扑在他怀里,他只能捂着郎然的嘴巴让他别哭出声音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朝服的男人洋洋得意的出现在大厅之中,他高声道:“皇兄,别来无恙啊。”
成王高喝道:“解熠!兄弟一场你何至于此!”
解熠盯着他冷笑一声:“谁与你是兄弟?父王已经下旨,你如今是罪人,是整个大昭的罪人哈哈哈哈哈,你通敌叛国,使的泰阳郡百万将士丧命,我可不敢做你的兄弟呢。”
“荒谬至极!本王从未!反倒是你,颠倒是非!”
“可你有证据吗?”解熠嘲讽道:“我才有证据。”
他上前来,靠近二人,笑了又笑,喜上眉梢的情绪掩饰不住。
“我的好皇兄,父王身子不好,上个月都写了立储诏书了,你猜是谁啊?”
成王搂着自己的妻子瞪着他,他当然知道是自己,他是嫡子,更是长子,储君之位一定是他的,所以他从来不争不抢,因为那就是他的!
可他忘了,自己的弟弟可没一个是好东西。
解熠眼底不屑的看着两人:“可是皇兄如今你这罪名已定,大昭,哦不,人间都跟你没有关系了。”说完贴近他的耳朵,悄声道:“放心,你的好友袁仲清昨夜惨遭恶鬼反噬,已早你一步下了地狱了。”
“解熠!!!”成王扑上去与解熠殴打在一起,成王妃哭着想阻止,可也恨解熠所作所为。
她红着眼怒道:“天理昭昭,天道轮回,你等着!总有一道雷是劈着你的!!!”
很快就有士兵冲上来将二人抓住,解衍昭在暗道里看的心惊胆战,想要冲出去可他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保护郎然!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被推进了囚车之中,解熠大笑着说:“走,送我的皇兄皇嫂上刑场!”
他咬紧了嘴唇,用力到嘴唇破了,血流了一嘴也不觉得痛。
眼泪落在解郎然的脸上,可却死死的盯着解熠的脸。
他要看清楚自己的仇人,他要记着这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解熠忽然停在门口,缓缓回头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后,问道:“那两个小畜生呢?尤其是大的那个,必须留活口。”
“听说有人看见他们从后门跑了。”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把那两个小畜生给我带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