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打开,里头簪子钗钿耳坠璎珞应有尽有。
李熙螓伸手忙盖上盒子,“吃个晚膳不用这么隆重吧,一会儿你把这首饰匣子还回去。”
小丫鬟不解得点点头。
她走近善落,发现她正在绣着昨日带回来还是半成品的小荷包。
善落看见李熙螓正在看自己,将绣活停了,谆谆翕翕的道:“娘子,一会儿的晚宴我就不去了。”
“为何?”
善落半吞半吐的,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今日,韩郎君跟我说……”
“说什么?”看她欲言又止,听不太清。李熙螓拉过善落的手,发现她眼眶里一直续着泪,红红的肿肿的,“你怎么了?”
善落摇头,“我……我有点不适,就不去了。”
李熙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为她还在因为祖母逝世而伤感,柔声道:“逝者已矣,不要沉浸在伤心难过之中,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呀。”
她点点头,强颜欢笑,笑的比哭还难看,“我知道了,娘子不用挂怀我。您去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娘子,该去了。”小丫鬟在旁边催着。
李熙螓只好作罢,想到善落一会儿没有吃食,便问小丫鬟:“一会儿可有食物能送来?”
小丫鬟道:“娘子若是吩咐了厨房就会送来,一会儿我们去了,叫人跟厨房说下便是。”
相夫人有嘱告过下人们,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晚宴是在中堂吃,她们一路上穿廊过院,我远远就见一个大长矮桌,数人围着跽坐在旁。
丫鬟们鱼贯而入,手捧菜肴柔嘉置于桌面,便陆续离去。
身边的小丫鬟低声道:“都在等您呢,快些坐过去吧。善落娘子那边,我会叫人送食物过去的,不用担心饿着她。”
她点头,举目看去,才发现夫人坐在主位,余下三面都坐着四位男子。
他们都在齐齐看向那个秀颀踽踽的身影,见她穿着鹅黄色抹胸襦裙,搭配白上襦,披帛微随风扬。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发间没有点缀,颈边无装饰。
顿时鸦默雀静,宰相不在席位,而满桌除了夫人,没有一位女眷。这家宴似乎只有她格格不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早该不来。
夫人见状叫身边的婆子拉着李熙螓到她身侧坐,笑意盈盈道:“熙螓,不必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里就好了。”
李熙螓皮笑肉不笑。
自己家?她只觉得有种羊入虎穴的既视感,有的视线恬淡,有的视线炙热,有的视线轻佻,有的视线探究……
众目睽睽,踽踽走来经过了左侧坐着三郎崔镝和四郎崔珏,与他们对坐的是外侄龙契和一位素未蒙面的蓝衣郎君,盲猜那蓝衣不是老二便是老大。
而她坐在夫人旁边,众人微微侧脸就能看到她,似乎空气中的气氛再微妙,也要与桌上沁着飘散四溢的香气相糅合。
夫人轻声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了句:“你怎么没有戴我送你的首饰?从头到脚都太素了,莫不是嫌弃?”
她思索了会儿,辩解道:“怎会嫌弃,只是有道无功不受禄,夫人待我已是情至义尽,我怎可贪多务得呢?”
夫人叹气:“我给你,你用便是,想那么多干什么?”
几个郎君均相顾交头互耳,不知他们说什么,后相夫人道:“大家开始吃吧,别等了,没有别人。”
四周有丫鬟侍立,每种食物都会由公筷夹到个人的餐碗里再进食。
众人本该问阿爷怎么不在,但母亲既然叫了外女一同吃饭,自然有她的道理,只是什么道理不得而知。
李熙螓往嘴里塞了肉,顿时脸颊鼓鼓,想着只管吃完饭就告辞就是。
蓝衣男子起身,举起酒杯躬身敬向相夫人:“母亲操持家务多有辛劳,近日身体抱恙还要多多注意身体才好,这一杯二郎敬母亲!”
“好。”夫人点头笑着拿起酒杯。
婆子阻住夫人扶酒杯的手,摇头,“夫人不能饮酒,需以水代之。”
换上了水后,夫人饮了一口,“我老了,动辄连酒都要忌。你们是年轻人,今日都高兴大可不必如往日般避讳,只管吃酒,喝醉了也不会指你们的错。”
“母亲英明!”众人举杯,齐齐饮尽。
他们互相敬酒,吃菜,笑闹不断。
“母亲,这位小娘子是谁家的,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二郎喝了一杯酒后,面上微醺,指了指夫人身旁的李熙螓道。
“二哥也就是这两日破天荒般在家中歇着,不然一年到头都周游各地,就算家中多了几名家眷,只怕你也不认得。”
“还不是近日生意不好做,弄得我焦头烂额,只是将手里的活暂时交人打理,就回家歇歇。”
相夫人听到从商的二郎说这话,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耐心解惑:“她是洛阳人士,在这我们便是她的家人,你们可别瞧着眼生就欺负她。”
三郎眉眼邪魅,促狭一笑,“哪能的事,母亲这般维护爱戴,我们当然爱屋及乌!”
众人皆笑,唯有她尴尬牵了牵唇角,眼角所及的龙契,他似乎也没有笑,不过也对,他向来都是板着一张脸,连敷衍都欠奉。
猛不防一杯酒就举到面前,这手真是越过了将近半个桌子,听三郎道:“这酒喝的多没趣,敬来敬去不如来行酒令,输了喝罚,赢了看别人喝。”
四郎兴致勃勃,“如何玩?”
三郎这个在行,形迹秦楼楚馆,早给他玩透了,他道:“飞花令、猜枚令、顶针令、骰子令,可选一样?”
李熙螓低声与夫人道:“我就不……”
话还未说罢,夫人就拍手扬声,“飞花令如何?我来起头,从左至右你们依次说,说不出来罚酒一杯!”
几人没人反对,二郎笑道:“母亲请出题。”
夫人信口拈来,“几个孩子都是七月初秋的诞辰,花衰翠减不如以“秋”字来传令。我就以李白的词开头,“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众人看向夫人左边第一位,是四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为看他接上。他搔头思索,眸光乍亮,“我不甚会什么诗词,记得颂过一句亦是李白的诗句,其中有一句是“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夫人点头,“这个也算,不论诗头诗尾,只要是完整的一句说得出都不算罚。”
三郎微微思索,扬声道:“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二郎接上言:“两鬓入秋浦,一朝飒已衰。”
龙契继而道:“秋浦长似秋,萧条使人愁”
众人齐齐看向李熙螓,等待下一句。她杏目圆睁,暗忖怎么她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也要答……
思索片刻,道:“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罚酒!”三郎大喝一声,吓的李熙螓一激灵。
“为何?”李熙螓不解。
“我们都是李白的诗,你颂的是谁的?”三郎伸手替她将酒斟满,示意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