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离洛阳宫有些距离,但她扮了平民,那便不能携带大量财物,更遑论雇代步马车出行。
但路途迢递,靠脚力走至目的地只怕有心无力,恰逢一老翁骑着驴车要进城。
驴车上满是需要进城变卖的货物,她亦因此婉求一番,给了几枚铜钱就此搭着了顺风驴车。
老翁很乐意帮她,只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娘子,亦不愿收她的钱。
上车后,清风拂面,浮光掠影间周围景物渐渐抽离远去,令她神魂恍惚好一阵。
很快她便到达了洛阳宫外的一处应招地。
是在洛阳宫外离皇城不远而设的摊档,以便来往的人看见。
李熙螓看着排面着实寒酸。
宫室早已礼乐崩坏,如此诏求方式也不足以纳罕。
驴车渐停了,她从驴车上下了来,答谢了老翁,遂往摊案处走去。
他们这来应招的人已经逐渐趋于饱和,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来,毕竟被采买而来的其家人有聘钱得,但也不多;只想进宫讨口饭吃的孤女该来的都来了,故而也并不多。
“请问你们这边征招侍女?”
李熙螓口里使着方言,伫立桌案对面,浅浅抬着眸子,表现地没见过世面一般略微小心拘谨。
整个空旷的摊档只有她一个小娘子,很快变成瞩目之人。
即便这种场面压根不足一瞥,但是目前进宫的唯一还算靠谱的方式,学会演平民就得像模像样,这是最重要的一步。
应招地的小黄门抬眼虚虚地看了眼,不假思索地将笔沾了墨要记入册子,紧接着又看着她问:“小娘子叫什么名,来自哪里?”
“李倾……”她目光一转,面不改色,“来自木雁村。”
小黄门笔尖一顿半晌没有下笔,于是问了问身旁的同伙,“木雁村是属于哪个地界?”
他们皆不知,便又把问题转到她。
她竟也一脸懵懂,兀自将头一低,道:“我……也不知。”
像她这种流民哪有户籍一说,他们收就收,不收就罢,何况想查也查不到亦不会浪费人力去查。
因此她只是试探,若不收流民她亦有别的由头回答。
一旁人压低声道:“那就直接写木雁村就好了,想必是郊野,管她哪里的,如今来了洛阳宫当侍女的也有许多人都没有准确的户籍根据地不也照收了。”
随即细着的声放的更低了:“又不是来当官进爵的,也调不到户籍信息,随便记录记录就是。”
记录好这些,再没有多问其他,便将她与一众当日采买来的侍女一同带进洛阳宫内去。
天光尚亮,宫门亦不到下钥的时候。李熙螓正同人群踏入洛阳宫门,驻守的甲士只看了小黄门出示的公文证明,便能让她们这些侍女进去。
李熙螓透过人群看向远处的殿宇,一种不真切感袭遍周身所有感观。
原想着进宫容易,不成想竟如此轻易。
迁都造成的混乱让宫廷内失去了不少侍女是真,尤其是底层粗活侍女,以至于空缺太多急需填补就必须纳入更多民间良家女子。
但民间良家女子哪有那么多愿意进宫的,时局动乱进宫未必能讨得好,而宫人也怕关键时期民怨四起,所以即便是无籍流民,只要模样不差也都照单全收聘入宫内。
看着一众民家女,个个清清瘦瘦疲惫无力风一吹就能倒似的,可见都是可怜人家来的。
李熙螓与一众民间征集来的侍女一样,进宫前简单检查随身包袱里有没有携带不能携带的东西,除了危险物品,哪怕是钱财宝物一般都能带进入,只是若有钱财便不会来当侍女了,大概铜币都难查出几枚,皆不过走个过场。
检查到李熙螓时,发现她吃穿用度啥都没带,只带了一瓶子鱼胶,与大多数人带的干粮一样亦被允许带进宫去了。
新来侍女们第一天则在老宫女的安排下,去往混堂将全身洗净,穿上宫里给的干净衣物,然后就可以接受简单的规训。
李熙螓刚在混堂内穿好衣物,便看到门外走进一位资历深的老宫女。
一时间混堂内噤若寒蝉。
旁人唤她典正。
典正目色扫过她们:“即日起,你们便正式成为侍女,都是民间来的,想必大多都不识大字,所以口耳相传是必不可少的,一会儿我将你们该遵守的礼仪和规矩教给你们,你们可都得谨记了!”
“是。”一众侍女皆在迷茫中异口同声。
典正讲完了规矩,便扫过众人问:“你们中有谁认得字?先站过来。”
几百余个人中只站出来了寥寥四五个个,其中就包括李熙螓在内。
她们大多是因为父亲读过书,所以才会教她们读书,更甚者因其父亲还是个秀才,却因故逝去双亲,不得不想法子讨口饭吃,不成想进宫做侍女还有有用之处。
问到李熙螓为何识字时,有了借鉴,她也说出同她们一样的缘由糊弄了过去。
“好,你们认字的在我这领一纸宫规去,每日例行督促大家谨记,背诵。大家互为提醒,日后若会分派去照顾各后妃娘娘甚至是圣人的差事,要是出了岔子违反纪律后果可得自负。”
典正粗老的嗓音带着和蔼之意,缓缓说毕宫规,交代完便离去了。
李熙螓深谙其中道理。
盛唐时有强大的女官制度,可在此之前便因制度没落,裁减了大量的女官,哪怕迁都前都是除了底层侍女,便只有皇帝和嫔妃身边的宫女还有寥寥数人尚有品级。
所以人手紧缺之下,所有侍女里若有七巧玲珑心思之人或许会安排去填补空缺也不无可能。
大多侍女便是由年长些的宫女来带,所有刚进宫的侍女都听年长些的话,已没有了庞大的六局二十四司,宫人就缩减了许多,故而规矩无人时刻提醒,更是得铭记于心。
以上步骤走完就是来看各个女子有什么本领或想去做什么。
原本民间女子作为侍女便是基本难以晋升为女官的,现在制度没落更是不太可能的事,毕竟其中要克服的重重困难就不异于攀越天堑。
但小黄门说,现在洛阳宫内缺侍女,更缺有能力的女官。
所以即便是民间女子,也会考考虑根据各自的本事来安排以后的去从,继而晋升为有品级的女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这般能力的侍女,几乎于万里挑一无异了,所以也不过是画饼充饥,当个戏谈听听就罢了。
但小黄门把上头笼统的意思说明了,也适当放松了条件,让大家有那个心理准备和向上攀越的斗志,省得宫人懒散生出惰性。
有的说会细活,例如绣花、织布、豢养花草;有的说会做粗活,例如浣衣、洒扫等,但大部分人都不知自己会什么,就只能听从安排了。
别看粗活细活是两大类,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活计,但其中门道要达到精进的地步也是不容易,无论她们处于哪种阶段,做什么凡事都能给予她们抉择的权利。
故而也就都先去干缺漏的活计,再行观察和安排。
现今宫廷内礼乐崩坏,不比盛世时必须有严格条律遵循已是不争的事实,总之从上至下大多都处于一种疲倦的态度,差不离就行了。
会的和不会的陆续在小黄门安排下分作两大列。说会些本领的即会着重考查,不会的则根据身体状况看做粗活侍女还是细活侍女。
这些活计少不了人做,一些皇妃及公主的要求细规格高,自然不能消极怠慢。
有一部分征集来的侍女是姿容不差的,毕竟要在后妃甚至是皇帝身边伺候,哪怕只是洒扫事宜,哪怕略过一眼也是不能惊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