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见二郎三郎都回家了,立马擦了擦眼角的泪,拉着善落跟二郎道:“二郎莫急,她就是你的妹妹,你仔细瞧瞧,她眉里是不是藏着一颗痣!”
善落微微颔首唤道:“二兄长。”
“诶!”二郎稍稍一看善落的眉,赫然错愕,“妹……妹妹?”
他连忙大力拍了拍还醉着的三郎,见他不醒不免堵心,便将他交给一旁小厮,吩咐道:“带三郎进去醒醒酒,跟他说,让他出来认妹妹!”
小厮们听了忙点头,十分熟稔地架起三郎,带进去醒酒。
夫人摇头,牵着善落不能释手,接着对即将离去的李熙螓婉言道:“熙螓不如留下住几日,枳儿刚回来,大家也好热闹热闹?”
李熙螓犹豫了一会儿,正想婉拒,便听见龙契应和着,不知何时就走到了她身旁,声息微沉:“天色已昏,我们怎会让你就此离开,不如暂且留下?”
“对呀对呀!”夫人带领众人皆异口同声,目色皆齐齐看向二人。
李熙螓看了看一旁的琥珀与阿午,他们也睁着两只眼睛茫然地回望着她。
善落未发言,倒是目光炯炯,知是无声的在用眼神留她玩两日。
思来想去,如此回庄里也没事了,不如听他们的,暂且留在洛阳几日。一来盛情难却;二来则也能感受感受相夫人这儿好容易相聚的天伦之乐。
阿爷已逝,阿娘在她很小的时候也不在了,如此这般,她只剩下了一座小小山庄,这座山庄及里头的上上下下永远都会在那等着,所以待洛阳几日再回去倒也不耽误什么。
心中想定,她便依言点点头,对夫人道:“那便打扰夫人及各位了。”
“不打扰,不打扰!”
众人载说载笑,皆是进了崔府。
这时被小厮架到厨下喝了醒酒汤的三郎,酒也醒了大半,乍一听闻今日枳儿回来认亲了,立马撒开蹄子奔去瞧。
故此一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三郎,再次不修边幅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三郎红眼蒙蒙唤了声:“阿娘~”在众人中梭巡一眼,看到了夫人手里牵着的善落,不可思议地看了半晌,才道:“她……她就是枳儿小妹?”
三郎突然一顿,依稀记得一年前见过此女,那时还真没认出来半点,如今一看,竟与三岁时的枳儿有三四分相似。毕竟小时候圆圆脸,粉雕玉琢的还没长开,如今再看这眉眼,像极了父亲,那嘴型像极了母亲!
夫人即便性柔也看不得他这般,目色微凌,略有愠色道:“有疑义不成?还有,你这成什么体统,还不去收拾收拾好自己再来!”
三郎摇头,“没有,我毫无疑议!”他立马泪眼汪汪,走到善落面前,哭诉道:“枳儿,你让阿兄找的好苦啊!如今竟然这么大了!”
善落微愣,对他这般浮夸的剖白,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过相差三五岁。堪堪点点头,唤道:“三兄长。”这般才端详一会儿,暗想:一年前他还不是这般样子,如今却眨眼变得消沉许多。
三郎傻笑道:“诶!妹妹……”
二郎附额,一把拉开三郎,扬言拎他整饬一番。
夫人无奈摇摇头,带领大家坐于内堂,终是在人群中看见了韩岂。
“这位郎君是?”夫人疑惑。
李熙螓见善落因刚认亲,形容些微紧张,便回:“他便是我说的濮洲司马之子,名唤韩岂,如今也是善落的夫君,”
夫人讶异不已。
韩岂垂首恭敬一揖,模样彬彬有礼,“见过夫人。”
夫人默默消化了顷刻,便笑道:“好好,韩郎君真是一表人才。”他父亲的事迹,她自然有所了解,都是刚正不阿之人,否则在这朝堂之中怎会没有他父子的位置?
只是她的枳儿不过今年才过十六,刚刚相认,还未在母亲膝下承欢,便已经成了他人的妻子了,不免心中欷吁不已,难过亦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笑中含泪着。
她目光掺忧,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的枳儿,犹记得一年前要相对清瘦些,只怪耳目昏聩不认得,如今长了点肉,更加像崔相年轻时的模样了!
“枳儿……不,落儿,你爱吃什么与阿娘说,阿娘亲自给你做!”
“这天气气候乍暖还寒的,千万别冻着,好在我早早就给你做了衣物,怕你不喜欢,往年都准备许多,今年则全是新制的,一会儿阿娘带你去闺房瞧瞧。”
善落看着夫人不停歇的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却依旧不够从容,全然一副受宠若惊无措之态。
“阿……阿娘,我什么都不挑,衣物也有许多,若是阿娘给我做的,我自然都会喜欢。”善落略有无措,非常诚恳道。
因善落的那句‘阿娘’夫人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等枳儿再次回来唤她,不想一等竟已是十三年后!
“好好好,我的乖枳儿……,呃,善……”夫人一时之间总因激动而无与伦比起来。
善落笑道:“那或就是我幼时的乳名,若阿娘愿意这么唤,就不必改口了。”
夫人一面抹泪,一面点头。
善落如此善解人意,温柔敦厚,不知在外头吃了多少苦,才变得这般替别人着想。
如此夫人又问了她幼时及现在的生活如何。
善落透露了因公主缘故,她发现自己喜爱刺绣纺织业,而后嫁给韩岂不久就在濮洲经营了一处绣坊,生意不错,乐在其中。
而说到幼时,她说了祖母的好,对于养父,也亦只点到即止,说既然过去了,就不提了。
夫人笑着拉着她说了一大车话,心中既兴奋又透着淡淡的难过,但总归有几个郎君你一言我一句的关心,也是其乐融融。。
……
傍晚时分,众人皆围于长案吃晚食。因龙契深谙李熙螓身体孱弱,而又有一杯便倒的酒量,怕沾了酒伤着她身体,遂次次皆竭力将她该喝的酒拦下。
故而三郎与龙契对饮了几杯,这次又又举着酒杯,盏内佳酿满满当当,嘻笑解释道:“若不是熙螓娘子,只怕这一生都难在寻到我们枳儿妹妹了,说来说去也是我们崔宅的恩人。说什么也得再敬一杯!”
说罢三郎也举杯敬她,“我们先干为敬!”
李熙螓面前自然也已被崔府丫鬟斟满了一盏,只是这次她不想拒绝了这番美意,何况连善落与夫人都喝了,本就热闹开心的氛围,再不喝倒显得她败兴了,随即擎杯回敬各位道:“方才契郎君为我挡下几盏,实是因我不胜酒酌,可这一盏我必然得喝的,所以便回敬各位了。”
正仰头杯盏刚碰到唇瓣,那持盏的手腕便不受遏制地往一旁移去,她的手腕被抬高许多,微微一倾,只见酒水被倾倒进他口里。
她手里已变成了空盏。
夫人豁然,赶紧让丫鬟取来了果饮:“嗐,是我疏忽大意了!我竟不知熙螓这般不胜酒力的,何况醉酒伤身,还是不饮为好。”
二郎三郎自是明白过来,私底下互相使了使眼色,立马换开话题。
随即问善落小时候在相府的事可还记得。
善落摇摇头,“那时或许还小并不记得那么多,只依稀有些印象……我幼时项上有戴一物,只是像梦一样不真切。”
夫人含泪道:“你当时才三岁,怎能记得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