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伯今年大概也有六十多岁了。
寻常人家。
这般年纪的老翁,多半已经过上了颐养天年的日子。
在家买买菜,带带孙子。
可尤伯却不一样。
我听说,闯荡江湖多年,二十多岁结婚,却一直没有子嗣后人。
妻子几年前心脏病去世。
自己一个人独居。
不过传闻,有一个五十多岁左右的女人,从小跟着他。
既像妹妹,又如妻子。
只是从未结过婚,尤伯也没说要给她个名声。
哪怕说这女人,跟随尤伯多年。
尤伯如今已成鳏夫,却也没说补办个婚礼的。
我早年就听说过,这旧时代生活下来的人。
尤其是南方一带。
喜欢一正一偏两房妻子。
而如今这女人已然五十岁,断然没有了生育能力。
江湖上说,尤伯一直想要寻个子侄,过继在自己身边。
说白了,还不是想着,等到年迈了。
能有一个养老送终的人。
于是我的一句:百年之后,我给你养老送终。
却还真是让尤伯,整个人愣在当场。
他看向我的眼神。
也都变的清澈柔和了起来。
很显然,年长之人,谁不希望自己百年之后。
能够入土为安呢?
我见尤伯整个人怔住。
便立刻加一句:“尤伯不会是以为,我是在随口一说吧?”
我点了一根香烟。
看着尤伯的眼神。
虽无太多的亲切,但我觉得却也还算十分的真诚。
我说道:“今天我来是和别人谈生意的,但尤伯,我却要和你谈些别的。”
“和记有分量的叔父,没有五十个,也有三十多个。分布香江各地。”
“尤伯年龄最大,辈分自然也是最高的。”
“但同样尤伯应该也十分清楚,三十多个叔父,最终善终的可没几个。”
尤伯一言不发的挑眉看向我。
神色之中,满是严肃。
我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继续说道:“远的不说,就说近几年。老东曾经的坐馆话事人,黑仔添,欠了一屁股债跑路柬埔寨,结果被人乱枪打死,当年才五十四岁。”
“号码帮的四眼明,活跃在蓝田,风光的时候,门生过千。小巴线,酒吧,卡拉oK开了好几家。够威风吧,两年前门生反水,把他手里的黑料全给了o记,被抓进去之前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公寓里,发烂发臭了才被邻居知道。”
“行了!”
尤伯高声打断我:“你是想说,没有你,我也会万年凄惨?”
我摇了摇头:“尤伯误会我了,我可没这么想你。”
尤伯接着说道:“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接着说道:“尤伯,我相信你能让陈观泰上位,也可以让别人上位。和记的坐馆,说白了,就是你们这些叔父说的算。”
“您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
“以后和记这条船,应该让别人来掌舵了。”
“我能保证的是你安享晚年,你一辈子都在社团里,这个底是洗不干净了,但我可以保证的是,等您将来老了,成功上岸。”
“我会在内陆给你找一个安逸的养老院,二十四小时有人照顾。”
“如果不喜欢内陆的生活,我也可以安排你住在香江,无人打扰,余生高枕无忧。”
“而我,只需要您的一个承诺。”
尤伯似有心动。
看向我的眼神,也是略带期许:“你需要我的什么承诺?”
“从陈观泰开始,和记双坐馆。”
砰!
尤伯用力拍向桌子:“不行!几百年的规矩,不可能让你一个外人干涉。”
尤伯气冲冲的看向我。
怒不可遏。
仿佛我的一句话,便已是触及了他的逆鳞一般。
“你应该知道,我们和记的规矩,从明末就开始有了。”
“胜和只是当年,天地会的诸多分堂之一。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字头能够有双坐馆的。”
我泰然自若的抽着烟。
尤伯的一切反应,其实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当然知道,这和记的规矩,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一句话而改变。
于是我故作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尤伯,你不会真觉得,将来等陈观泰做大了,你能驾驭的了他吧?”
“和记今年一共三个候选人,除了陈观泰,还有红酒和鹰青。”
“现在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但是几个叔父元老,却没有对外放出任何风声。”
听到这里,尤伯皱起眉毛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自顾自的抽着烟,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
“尤伯别和我演戏了,声势卡拉oK被人砸这件事,我不相信,以你的江湖地位和人脉,不会事情发生之前,没有收到消息。”
尤伯脸色一变。
双眼之中,锐利消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虚的神情。
我则接着说道:“我遭到袭击,陈观泰遭到袭击。我的码头,卡拉oK,甚至包括我老板佟玉珠的办公室,要么被烧,要么被抢,要么被偷。”
“陈观泰的保镖重伤。”
“敢对坐馆候选人动手,而且还是请了不同的字头,不同的人马。”
“这个人一定是有江湖地位的,而且极高。”
尤伯指着自己,愤怒的质问我:“你在怀疑我?我会对自己社团的晚辈动手?”
“您当然不会了。”我笑呵呵的说着:“但是您手下的人就不好说了。”
“你请的刀手里面,有人出卖了雇主”
“我从那个刀手口中得知,扫我的场子和砍陈观泰的其实是同一批人。”
“而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妈的,这一切都是陈观泰做的。”
尤伯面容无比震惊的看着我。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很震惊?我实话告诉你,来找你们之前,我在o记的江澄的办公室,喝了一晚上的工夫茶。你觉得做的天衣无缝,可江澄早就把来龙去脉告诉给了我。”
“你的这一手苦肉计,的确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最起码,骗过了整个和记字头下面,讨饭吃的兄弟们。”
“现在都知道,陈观泰遇袭,字头内部空前团结。”
“你利用陈观泰被袭击的这一刀,扶持他最后一手送上坐馆的位置。同时也能与我这个社团的外人割裂。让所有人都认为,陈观泰遇袭是因为我在外面惹了麻烦。对吗?”
我说完这些。
尤伯无言以对。
面色铁青的看着我。
我趁他许久说不出话来。
便站起身,指着大门外对他说道:“从现在开始,到我走出去,你有三秒钟的时间考虑我的建议。做一个享乐太平的富家翁,把社团交给年轻人,同时扶持双坐馆。要么,我把你所作所为公之于众,直接掀桌,大家都别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