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昏暗的灯光下,张鹤在小声地抱怨着。
大概是以为他没听见,里屋的老人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小鹤,小鹤......”
“妈口渴......”
短短几个字,老人像是用尽了力气,她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胆汁都要吐出来一样。
“咳咳,咳咳咳......”
那声音在逼仄的房间里回荡,显得异常刺耳。
张鹤心烦意乱,掀开隔间的门帘走了进去。
彼时,张鹤十九岁,床上是他五十多岁的母亲。
由于常年瘫痪在床,张翠兰全身的肌肉已经严重萎缩,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而且面色发黄,像是迟暮的老人。
“小......咳咳......”
看到母亲痛苦万分的模样,张鹤皱着眉头,提起地上的暖瓶倒了杯水。
“来,喝吧。”
张鹤语气不太好,他坐到床边,轻而易举地扶起了张翠兰。
在嗅到张翠兰身上的“老人味”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嫌恶,眉头也拧得更紧。
为什么天天给她擦身子,还是会有这种味道......
张鹤忍不住的心想。
张翠兰艰难喝下了整杯水,呼吸这才顺畅了一些。
她躺下后,面带愧疚地说:“小鹤,辛苦你了,让你这么伺候妈,妈对不起你......”
知道对不起我,那就去死啊。
张鹤在心里想着。
不过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妈,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
张翠兰眼眶湿润,轻轻点头:“好,好......”
看到母亲渐渐入睡,张鹤默默走到了院子里。
他抬头看着夜空,忍不住控诉:“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张鹤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他的父亲出了车祸,意外身亡。
但张翠兰的公婆嫌弃她命硬,克死了儿子,所以将他们母子二人扫地出门。
张鹤从小跟着母亲生活,母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能勉强解决温饱。
张翠兰为了给儿子提供好的生活条件,更是身兼数职,一个人打好几份工。
她白天给人扫地,洗盘子,洗碗,晚上有时间就背着张鹤去摆地摊,风雨无阻。
后来更是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跑外卖。
就这样,张翠兰终于把张鹤养大成人。
可也是因为她太过拼命,身体早早地就累垮了。
两年前的某个雨夜,只是一个不小心滑倒,张翠兰就半身瘫痪,躺在了床上。
那一刻,对张鹤来说,仿佛天都塌了。
自此以后,母子俩身份互换,以前是张翠兰照顾张鹤,现在轮到他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
刚开始张鹤也算尽职尽责,毕竟乌鸦反哺,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他孝顺母亲也是应该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鹤又逐渐理解了另外一句话。
久病床前无孝子......
不是他没有耐心,而是照顾瘫痪的病人实在是太麻烦了......
他要每天给母亲擦洗身体,否则就会生疮,皮肤溃烂。
还要端屎端尿,伺候饮食起居.......
根本一刻都离不开人,张鹤甚至为此辍了学。
他靠着家里的土地和母亲攒下的钱撑了两年,可现在,他快撑不下去了......
“烦死了,真的要烦死了。”
张鹤踢着地上的土块,不停地抱怨。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难道他只能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里,伺候老妈......
抱着这样的想法,张鹤越来越厌烦,对待母亲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他经常大发雷霆,动不动就发脾气。
张翠兰也看得出来儿子的嫌弃,但她只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终于,在张翠兰又一次大小便失禁拉在床上时,张鹤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他脸色阴沉,大吼着说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想拉屎就喊我,我给你拿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对不起......妈控制不住......而且我没有感觉......”张翠兰小声的解释。
张鹤却不听,只是自顾自地说:“现在是冬天,你知不知道洗一次床单被套多费劲!”
“家里都没有干净的被褥了。”
他粗暴地将张翠兰推到一边,将被子扯到了地上。
看到上面的屎尿混合物,加上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张鹤的心情烦闷到了极点。
“我真的是受够了。”
“再这么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这种日子,还活着干什么,还不如死了痛快。”
张鹤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些话,看似是在说自己,实则暗指张翠兰。
张翠兰心知肚明,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在那之后没几天,正在地里干活的张鹤忽然看到邻居阿婶神色匆忙跑了过来。
“小鹤啊,快回家吧,你妈她上吊了!”
“什么?!”张鹤瞪大双眼,愣在了原地。
“你快回去看看吧!”阿婶拍着大腿,脸色苍白,看得出来,她也吓得不轻。
张鹤闻言连忙扔下锄头往家里跑。
当他冲到里屋时,赫然发现母亲的身体还在床边上吊着。
是的,张翠兰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根细长的带子,她把带子绑在床头,然后把自己的脖子套了上去。
她滚下床,上半身就被悬在了空中。
张翠兰本就瘫痪,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人就那么活活地吊死在了床边。
张鹤赶到的时候,发现母亲面如死灰,眼球外凸,甚是骇人。
目睹这一幕,他浑身血液倒流,愣在了原地。
紧随其后的阿婶颤着声音说:“小鹤,我刚才来的时候......你妈好像已经凉了,我不敢动......”
“你看是报警还是......”
阿婶被吓得六神无主,完全凭借本能反应出去喊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张鹤回过神,步伐僵硬地走到了床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到张翠兰的鼻尖,确定对方已经没了任何气息。
这一刻,张鹤浑身颤抖,内心汹涌澎湃。
可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失去母亲的悲伤,他更多的是......
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