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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天地一家春是后妃居所,男女大防,珠隆阿、珠勒刚阿两兄弟只来见了阿箬一面便被安排到了杏花春馆居住;又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通传,茉心说贵妃娘娘也想着过来探望,只是贵妃娘娘身子一向不好,这回也受了惊,旧病复发,所以只让她来替高贵妃送来些人参养荣丸、疏肝理气丸等药。芸枝、新燕连忙出去迎,只留下索绰伦夫人陪伴着女儿。

索绰伦夫人和阿箬哭了一阵,又后悔不该惹得女儿添了伤心,哄了半日,阿箬才睡下。

阿箬睡着,索绰伦夫人却是心中悲恸,茫然地走进院子。

芸枝去放药,新燕回来,看她神色呆滞,唯恐出什么事,赶忙跟出来道:“夫人,近来雨水多,一会儿又下起雨来,您跟奴婢到那边廊下歇一歇,透透气吧。”

索绰伦夫人呆呆地跟着她到廊下坐了,新燕命人去小厨房取些糕点,过了一阵子,却见嬿婉端着一碟芙蓉糕和一碗参片茶过来。

新燕连忙站起,道:“魏姑娘,怎么是您过来?”一面走出几步骂道:“这起没眼睛的惫懒糊涂种子!魏姑娘是你们能使唤的?”

嬿婉忙道:“新燕姐姐,不与他们相干。奴婢过来和小厨房的姐姐说话,听说老夫人来了,才想着过来看看。”说着又递上糕点道:“慎嫔娘娘也爱吃这个,奴婢想母女的口味也许相似,糖浆卤子等也是现成的,就做了这个来。”

索绰伦夫人不知这年轻宫女是何人物,只是此人不称自己女儿为主儿,料想不是自己女儿手下伺候的;且见新燕态度,此人必是身份不低。打起精神,道声得罪,勉强吃了一块。

却是觉得入口香甜不腻,别有一股花香,道:“宫里果然什么都是好的,姑娘的手艺很好,比我们那街上卖的好。既是慎嫔娘娘爱这个,能不能劳您驾把这方子告诉伺候她膳食的人,叫她常常吃到。”

嬿婉道:“昨儿芸枝姐姐就说慎嫔娘娘爱吃这个,问奴婢要做法,这一道芙蓉糕,还有些别的糕点,已经告诉小厨房的嬷嬷姐姐们了。”

新燕在一旁对索绰伦夫人拼命使眼色,一面笑着说:“魏姑娘最是好心了。”

索绰伦夫人道:“姑娘手艺好,又热心,这几日慎嫔娘娘想必受了您很多照顾,妾身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还有新燕、芸枝,和嬷嬷、宫女、太监们,都辛苦了。”

说着却又伤感起来:“慎嫔娘娘身边有你们,妾身倒是放心,只是我苦命的女儿,从前为妾身的病,她阿玛给人哄着借了印子钱,还不起了,才叫她送到人家家里当丫鬟,这么多年做小伏低,吃苦受累,生是叫我拖累了啊!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却又出了这种事!她阿玛也,也……”说着落下泪来。

嬿婉这日被芸枝请来传授点心制法,也听得阿箬母女痛哭,她见慎嫔的幼弟,看着乖巧懂事,索绰伦夫人也不因有了儿子就忘了女儿,对比自己的额娘弟弟,已经心内一酸;这会子又听索绰伦夫人为女儿如此自责,想到自己母亲在自己入宫后只知道一味要钱,从没关心过自己苦不苦累不累,更是伤感,险些也落下泪来。

只是她看索绰伦夫人面色不佳,似乎本就身体不大好,又听她说是早年有病,也唯恐她过于伤感熬坏身子,只得忍了泪强笑着转移话题道:“夫人别胡思乱想,更不能说出来,仔细慎嫔娘娘听了,又添烦恼,慎嫔娘娘与老大人都是吉人自有天相的,夫人不必过于担忧。要不,奴婢给您说说这芙蓉糕做法,您要是回去了,再让下人做了吃。”

接着说道:“这芙蓉糕本是面粉制成面条,放入以饴糖、白糖和蜂蜜熬的浆里拌匀,再放入炉中烘烤,只是这又是油又是糖的,奴婢怕慎嫔娘娘不好克化,就把蜂蜜和白糖换成了蜂蜜腌的玫瑰卤子,先把玫瑰卤子蒸了,再捣成酱,只用饴糖熬的糖浆拌了面条,外头再裹上一层这样酱汁,再放进炉子烘烤。”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你倒是很有巧思。”

众人惊诧回头,只见皇帝穿着一身蓝色暗花缎袍,头戴一顶石青色缎穿米珠灯笼纹如意帽,站在不远处。

众人慌忙行礼。

皇帝道声免礼,嘴角噙着笑意,对索绰伦夫人道:“桂铎确实吉人自有天相,方才奉天府八百里加急送来消息,已经找到人了。朕已经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去为桂铎看诊了。”

索绰伦夫人又惊又喜,差点当场晕过去,新燕赶忙搀住了她。

皇帝也道:“快扶夫人去偏殿,传太医来。”

新燕扶着索绰伦夫人走了,到了偏殿,待太医把了脉确认无碍后,新燕才对索绰伦夫人道:“夫人呐!芸枝姐姐糊涂便罢,您方才怎么能问那种话呢!让有心人听了去,还以为你支使人家魏姑娘做这做那呢!她本就是皇后娘娘亲自调拨到身边的宫女,何况小道消息传出来了,皇后娘娘差她来送东西时,她就让皇上看上了,现在她虽名义上还是皇后娘娘的宫女,实则与庶妃无异,不过是骤然出了走水的事情,才不好贸然让她入后宫罢了!”

天地一家春院中,进忠看看皇帝神色,乖觉退后。

皇帝道:“朕很高兴,你陪朕四处走走。”

两人出了天地一家春,在九州清晏中慢慢走着。

皇帝问:“怎么想到用玫瑰卤子做糕点的?”

嬿婉答:“回皇上,玫瑰有行气止郁,和血止痛的功效,奴婢想慎嫔娘娘痛失皇嗣,吃些玫瑰卤子好。”

说着大着胆子问道:“皇上,您要不要去看看慎嫔娘娘?”

皇帝闷道:“见了也是看她难过,还会想起她的旧主,勾起许多朕不愿回忆的往事。她和她阿玛受苦了,朕会给他们赏赐,以为补偿。”

嬿婉心道赏赐固然要紧,但这时候慎嫔娘娘最需要的是陪伴、宽慰,但她不敢说。

皇帝又问:“你还说有其他方子,都是什么方子啊?”

嬿婉答道:“还有枣糕,红豆馅饼,都是补血、益气、健脾的食补之物。”

皇帝失笑:“都是一些北地点心,不如江南糕点精巧,只是宫中不做这些民间吃食,稀奇罢了。倒是你的心不错。”

这时背后有人侃侃而谈起来:“江南糕点多精致,譬如杭州的百果糕,以水磨粉加入白糖、热水,上蒸笼蒸,火候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趁热打揉,待其像白玉一般透明的时候,卷成长条切块,一层米糕撒一层瓜子仁、松子仁、核桃仁、葡萄干、红枣肉等馅料,其甜味非蜜非糖,有百果浓香。相形之下,御膳房的糕点,仿佛离了糖汁就做不出了似的。”

两人回身,只见意欢立在两人身后,一袭品月色缎绣玉兰飞蝶纹氅衣,鬓边插着一支银点翠嵌蓝宝石簪和白玉梅花簪,戴着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耳上一对冷玉耳环轻轻晃动,倒是不失清雅低调。

嬿婉想起这是后妃们万春亭论诗那日与皇上一同在浮碧亭的舒贵人,暗想很少见这位娘娘与其他妃嫔在一起过,慎嫔滑胎后她仿佛也只是来看过一眼便走了。

她行礼道:“奴婢见过舒贵人。”

意欢淡淡地,并不搭理。

皇帝倒是很感兴趣:“没想到意欢不但通诗词,还懂这些江南吃食。”

意欢这才笑道:“臣妾喜欢这些清甜隽永的家乡点心。”

皇帝道:“烟雨江南,令人魂牵梦萦。”

他上前握住意欢的手,回头对嬿婉道:“你先走吧。”

嬿婉敛了眼中的冷意,恭敬福身,道声:“奴婢恭送皇上。”

她在原地驻足一阵,看到璎珞走来,说:“索绰伦夫人听到桂铎大人消息,现下要去奉天,皇后娘娘要查走水的事情,让婉嫔和几位嫔妃安排赏赐,你过来帮把手,也认认人。”

奉天府中,本地最好的骨伤郎中苏郎中抹了把汗,求助的目光看向另一名左眼灰白、正为桂铎切脉的大夫。

大人伤得太重了。

整条左臂青紫淤黑,有两处巨大创口,甚至可以隐隐看到断骨,血水混着脓液从伤口中涌出,那些敷在上面的草药就是杯水车薪;苏郎中细细一摸,臂骨断为三截,且因是被重物砸中,不仅仅是骨头折断,肩膀与上臂之间的断裂处还碎成了几块,同时还断了三根肋骨,浑身大小伤口淤痕不计其数。

更可怕的是,由于桂铎出事后被水流冲走,伤口浸在河水中将近半个时辰之久,又是过了近两天才被德其布背了出来,伤口早已溃烂,如今全身高热,呕吐不止,已经有了跗骨痈的迹象。

苏郎中犹疑问道:“元御兄,您是游历四方、见多识广的名医,依您看,该怎么办?”

那左眼灰白的黄大夫道:“毒邪外侵,为今之计,须先排脓、化毒,去腐生新,再设法接骨。”

说着写下一张方子,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罐子,交给仆役道:“将这几味药配了,和成膏药,先将猪脊脂贴住伤口,吸出脓液后,再将这罐中蛆虫放在伤口上,等腐肉尽去,把药膏敷在大人伤口处。”又写下第二张药方道:“这五味消毒饮,一日分三次给大人服下。”

接着对苏郎中道:“苏贤弟,大人情况稳定后,先用滚水煮的热巾帕敷在断骨处,再接骨。接骨时,需让大人含着参片,行针固气。在下左眼失明,下手恐有不准之处,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苏贤弟了。”

用药、接骨后,桂铎略退了烧,呕吐也止,却是依然睡得不安,眉头紧锁,呻吟不断,呢喃着胡话。

索绰伦夫人含泪取来一个铃铛,道桂铎说过这是有人让他代为保管,据说是能驱鬼辟邪的法宝 ,如今也只好病急乱投医,戴上看看了。

众人一看,这铃铛乃铜铸,上盘一蛇,鳞片清晰,颇为精巧繁复。

府衙陈尸所中停着五具缺耳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左臂上少了一块皮肤。堂官带着德其布一一指认,又打开德其布上交的一包血糊糊的包裹。

打开一看,是五只耳朵,又有一片白花花的物事,上面画着一个虎头,由一束艾草环绕。

堂官用钳子夹起那物,问这虎头是从何而来?

德其布道:“这是其中一人左臂上的刺青,小人觉得古怪,就顺手揭下了。诶诶诶别甩啊那是物证!”

认了尸体,交待了自己的推测,德其布就要回河工去。

走出陈尸所,却见珠隆阿与珠勒刚阿迎面走来,见到他,纳头便拜:“谢恩公救我们阿玛性命,我兄弟二人年纪虽幼,如此大恩,亦当报答。”

德其布哪里肯受,一手一个搀扶起来,又被二人好说歹说,拉进府衙招待。

众人一片忙乱,而桂铎呻吟着,陷入梦魇。

梦中,天上飘着雪花,他看到乌拉那拉家的女儿端坐在院中,而自己的女儿披头散发,穿着囚服被人押着跪在雪地里,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如懿高高在上,面无表情道:“你这样瞪着本宫,是不是在怨本宫?你怨本宫断了你的前路,毁了你的嫔妃梦。”

又抓过女儿的手道:“多漂亮的指甲啊,是啊,养着指甲,戴着指套,过着由旁人伺候的日子,怎么还会想回到,十指秃秃,伺候本宫的时候呢?只是你把自己的后路断得一干二净,你怨不了旁人,只能怨你自己咎由自取,自食其果。”

接着又盯着女儿道:“你从小陪着本宫长大,本宫视你为家人一般,只是本宫万万没想到,在本宫心里狠狠扎下这一刀的人,是你。”

说着便让人拔了女儿的长指甲,接着又命太监拿来一个布袋,抓来几只野猫。

桂铎肝肠寸断,想冲过去救女儿,可自己却是动弹不得,甚至发不出声音。

眼睁睁看着女儿和野猫被抓进麻袋,那太监举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麻袋上。

桂铎拼命挣扎着,大张着嘴,手上一个铃铛猛然叮当响起,桂铎的呐喊从胸中倾泻而出。

“阿箬!阿箬!乌拉那拉氏毒妇,贱人!当年我在乌拉那拉门下,尽忠职守,我妻重病时你阿玛却哄骗我借了印子钱,还威胁我若不把女儿交给你家,就要把我妻女卖入烟花之地!我儿本就是被迫与你为婢,你这贱人还要作践我的阿箬!毒妇!毒妇!放开阿箬!”

“大人!”“阿玛!”“夫君!”

耳边传来一阵铃声和焦急的呼唤。

桂铎猛地睁开眼,见德其布、妻子和两个儿子都围着自己。

一名自己未见过的年轻太医,一手掐住自己右手第三指第二节,另一手摇动着铃铛。

他勉强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沙哑:“河道,河道怎么样了?其他人,伤……伤亡如何?”

德其布立刻道:“钦差大人已经指挥着其他大人已经把石头清理,重新挖通了排水渠。”他有些难过:“大山哥、宝铜叔和布大叔没躲过落石,当场就去了。不过大人放心,钦差大人已经安排了抚恤。”

他看向妻儿,又问:“你们怎么来了?阿箬呢?我的女儿呢?”

妻子面色闪烁不定,道:“慎嫔娘娘身染微恙,如今已无大碍。”

桂铎虽已虚弱到极点,还是执拗问道:“你,你没骗我吧……”

珠隆阿道:“额娘说的是真的,您失踪时,皇上、皇后娘娘将我母子三人接入宫中,与长姐慎嫔娘娘相聚。娘娘虽然卧病,蒙皇上、皇后娘娘关怀,病势已经好转。之后听说找到您了,皇上让进保公公和侍卫们送我们到了奉天,还让太医过来为您看诊。”

珠勒刚阿道:“是啊阿玛,算来到今日您已昏迷七天七夜了,恐怕魇着了,幸好包太医懂些祝由术,真是把我们吓坏了。”

那包太医也道:“大人,微臣是太医院太医。慎嫔娘娘的确只是身染微恙,没有大碍。”

桂铎却是想坐起来,但略一直起身子胸前就传来一阵疼痛。

妻子急忙道:“你左手和肋骨都断了,太医和黄大夫交待了你不能乱动,快躺好!”

桂铎却道:“不,扶我起来!给我纸笔!”

包太医劝:“大人,您刚刚醒来,不可劳心伤神啊!”

妻子发急道:“你伤成这样了,还要写什么!”

桂铎也发了怒气,道:“你不给,我就咬破指尖,写在衣襟上!咳咳咳……”一句话未完,竟连声咳嗽起来。

这时黄大夫劝索绰伦夫人:“在下望大人面色,有郁结之相,大人肋部本就有伤,这会子若是气怒伤肝,郁结发于胸肋,更不好了,还是先顺着他吧。”索绰伦夫人无法,只得让仆役拿来笔墨纸砚,又小心扶他坐起,垫了好几个靠垫在他身下,将一张炕桌搬上来。

他用笔蘸了墨水,几乎毫无停顿地写了起来。

他刚刚醒来,浑身没有力气,没写几行,右手便颤抖起来。又牵动伤处,疼痛漫上来,他额上布满了冷汗,一阵阵地喘息。

可他的笔没有停,一气呵成,颤抖着写完,他长出一口气,又连喘几下才勉强道:“将这,这陈情……交由属官,誊抄,呈……呈送御前……”

话未说完,桂铎已是力尽神微,往后便倒。

索绰伦夫人急道:“包太医,黄大夫,求两位救救我夫!”

包太医号了脉,道:“虽说桂铎大人方醒来,便大耗心神,可这脉象先前还是沉迟虚促,现下竟是好些了。应是体力不支才昏睡过去,再服些补中益气、安定心神的汤药就好。”

两人开了汤药,一同斟酌着加减了几味安神滋补的药材,包太医又着人请来进保道:“公公,桂铎大人虽然暂时有些起色,但仍有气血两亏之相,发热之症恐有反复。微臣记得皇上这回赏了药来,其中有一味叫做德里鸦噶的西洋药,治邪症最好,还有那些沉水香,是宁神的,请您去取。”

兆惠、进保和包太医本也是快马加鞭,先行而来,那些赏赐的东西是几日后才缓缓运到。奉天府这边事态忙乱,因此虽已谢恩,但皇帝赏赐之物还未清点,如今还放在驿馆中,由进保负责保管。

进保应了,正要出去,却瞥见桌上那张字纸。

他问索绰伦夫人:“这就是桂铎大人醒来后写的?”

索绰伦夫人道:“是,他刚一醒来,就非要纸笔,写完就又倒下了,真是,真是……”话未说完,泣不成声。

进保收起字纸道:“由奴才拿去让人誊抄吧,奴才会将两份陈情一并呈送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