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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菜肴丰盛,然而除了季阳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各怀心事,氛围显得有些沉闷。

“我说你们还吃不吃了,这菜可都凉了。”

季阳夹了一大筷笋丝,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转头看向季祈永,喊道:“哎哎,幺儿,别看了啊,想什么想,吃饭——吃饭——吃饭——”

季祈永怯生生地望向裴书臣,筷子都没敢拿起来。

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书臣的怒火。

裴书臣挥挥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季祈永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面前的碗筷。

然而,由于手心还是疼,他有些拿不稳,筷子在碗中微微颤抖。

秋庭桉见状,便尽心尽责地负责起了投喂的活儿。

昨天活儿太好,季祈永嘴唇还有些干裂,秋庭桉倒是耐心等待他慢慢咽下,又稳稳地喂下一勺。

季祈永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顺从地张开了嘴,接受了秋庭桉的投喂。

“师父,阿衡……”

时序政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他送来信件,希望我去诊治军营士兵。”

“您看……行吗?”

裴书臣微微蹙眉,沉思片刻。

时家是被中军之人所杀,按理来说,无论是对故交的思念,还是对时序政的保护,他都不应答应这个请求。

但……他也曾带过军队,深知军队将士生活的不易。

“你身份特殊,贸然出现,恐生为难。”裴书臣缓缓开口,语气中透露出担忧。

这便是不答应了——

时序政与秋庭桉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我以首辅身份去,没人敢搜查,序政与我同坐一辆马车,我会护好他。”

然而,裴书臣却并不买账。

他筷子猛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不悦地冷睨着时序政和秋庭桉。

“呵——在浩都,他是怎么被下狱的,你护好他了么——”

季阳一边嚼着饭菜,嚼吧、嚼吧……

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好办,我是亲王,就说奉我之令,押送叛贼。”

“那小孩,咱不是还留他一命吗?就借那孩子的身份,如何?”

裴书臣看不惯季阳这副边吃饭边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眉头,训斥道:

“亏你是亲王,吃饭也没个吃饭样。”

季阳被训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吃起来,嘴里嚼吧嚼吧的,似乎并不在意裴书臣的训斥。

他嘟囔着:“父皇不管我,母妃又去的早,没人教我。”

得……

裴书臣难得无言。

时序政见裴书臣的态度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地说道:“再说这次,您不是也一同前往,有您在,谁能伤的我,对吧。”

秋庭桉在一旁挑眉看了看季祈永。

少年立刻明白,很是配合的点点头!

他有些被秋庭桉塞的太满,嘴里都出不了声了,呜呜咽咽的,表示赞同!

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但看着他们如此坚定,裴书臣也有些动摇。

最终,他叹了口气,说道:

“嗯,便依你们,吃饭吧。”

目光扫过时序政,心中不由心疼。

这孩子——嘴上不说,刚从狱中出来那段时间,夜里次次梦魇,多少次是因为时家灭门之事被惊醒。

又是多少次是被狱中绝望回忆所吓醒?

他看的清楚,时序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的乐观开朗,但骨子里就是个只会爱人,不懂给自己求半分利的傻小狗。

一头白发,落在裴书臣眼中,酸苦不止。

谁养大的,谁心疼——

待季祈永终于将口中的食物嚼完,得到了一丝半口的空隙时间,他急忙抬头。

“那阿……”话到嘴边,却有些心虚地看向了秋庭桉,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转向了季阳。

“温和清和阿兄一同回浩都吗?”

果然,二十八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秋庭桉眼眸微微一眯,原本清冷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寒意,薄唇紧抿:“首辅坐轿,礼制规格,不能多乘杂物。”

杂物……季祈永嘴角抽了抽……至于这么大醋味吗?

“阿清随性惯了,早就离开了,你们竟都没发现?”

“这样……”

季祈永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一丝失落。

虽然温和清不是自己的血缘阿兄,也不是像秋庭桉一般,陪他长大之人。

可是他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人,他从前认识许久,只是不知为何,脑海并没有丝毫的回忆。

温和清的面容,总是温和到让人如沐春风,可是那双眼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几缕狠戾。

那种感觉,很熟悉……

秋庭桉静静地坐在一旁,周身散发的冷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

尤其是季祈永脸上隐约的失落之情。

索性微微别过头去,不去看那令他心烦的场景,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一旦听到季祈永有半分逾矩的话语,他的眉梢便会轻轻一挑,眼底的醋意几欲喷涌而出。

时序政憋笑的嘴,都要抿的差点要渗出血来。

阿兄啊……阿兄,你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刻。

嘴毒?

怎么这个时候成哑巴了?

为此时序政心情好的,还多吃了些饭菜。

饭后——

季阳携着午时,对众人辞别。

肃州一行,将近数月,他也该回朝,向季昌宁复命。

季祈永也难得被裴书臣放了休息,怎么办呢,家里还有个大醋缸等着自己。

一家人看似欢喜的场景下,月色如水银泻地,静谧而清冷地洒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之中。

一头白发的少年,宛如一抹孤寂的残雪,在这月色下显得格外清冷。

脚步沉重而迟缓,干净整洁的鞋子在地面上拖沓出轻微的声响,缓缓走向院子中央。

青衫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心被无数杂乱的思绪缠绕。

那些心中之事如同黑暗中汹涌的潮水,要将他彻底淹没。

那些痛苦的回忆像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地割扯着他的内心。

“ 父亲……佑儿不肖……”

终于,少年在院子中央停住了脚步。

却未曾发现,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随着他的身影,片刻不离。

少年缓缓地、缓缓地屈膝,膝盖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

身后那人,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如同他破碎的灵魂般微弱叹息。

少年膝盖下的地面有些许粗糙,小石子硌着他的膝盖,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就那样静静地跪着,在清冷的月色下,白发如雪般散落在他的肩头。

几缕白发被夜风吹到他的眼前,他也没有抬手去拂开。

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着,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两个人的身影被月色拉得长长的,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影。

缓缓,一道人影覆盖在他身后,沉稳的声音,在月色包裹中传来:

“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