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朱沫和朱婉清搭乘一辆军用车来到一座园林。
俩人所在的车厢完全封闭,既看不到车窗外,与驾驶员也隔着一面墙,朱沫曾拿起手机看了下,手机信号被屏蔽了。
将近两个小时的兜兜转转,朱沫也不确定是否离开了华都城区。
像傅国昌这样的大人物,出行本就高度机密,一般人根本没机会见到本人。
说句不好听的,电视上那些和大人物互动的“民众”,要么演员,要么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明明白白,这个就不细说了。
园林的名字很雅,叫冷香园林,带路的两名便衣人神色冷峻,自然不会告诉姐弟俩园林的名字,这是朱沫在一石碑上看到的。
便衣人不说话,只带路。
朱沫也没无趣询问,目光幽幽,欣赏着园林的景色。
朱沫倒还好,朱婉清就没那么轻松,特别是在车上那两个小时,她只觉得若不是朱沫在身边,只怕会发疯。
不过进入园林后,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朱沫闲庭信步的影响,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园林种植着数不尽奇花异草,不管哪个季节过来,都会有鲜花绽放。
清风徐来,宛若一片花海。
花海中有一片亭台楼宇,沿着彩石砌成的花径,花径的尽头还是花,五色缤纷的花丛中出现一个小亭。
小亭里有一圆形石桌,摆着一副茶具,石椅上却没有坐着人,一个高大身影背对着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看着这个背影,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两名便衣人离着小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止住脚步,神情恭敬,躬着身说:“首长,人来了。”
高大背影依旧背对着他们,手一挥,两名便衣人便缓缓后退着,直到拐角处才转过身,几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朱沫和朱婉清站在原地没动。
很明显高大背影就是他们想要见的人,就连自始至终保持淡定的朱沫,也不免紧张起来。
在他身边,朱婉清眼眶红了起来,用力捏着五指,因太用力,指关节处肉眼可见发青发白。
高大背影终于转过身来,国字脸和电视上媒体看到的没大区别,但真人显然更加的威严。
很显然,他就是军区第一人傅国昌。
傅国昌打量着朱婉清,从上看到下,似乎没放过她身上的每个细节,最后视线停留在朱婉清的手上,看着朱婉清五指捏得紧紧的,也不知看了多久,天然带着压迫力的虎目渐渐变得柔和。
这是他的女儿!
就算是老虎,面对自己的子女,也会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朱婉清也在看傅国昌,从傅国昌的眼神她已能确定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只有久未谋面的父亲才会这样看自己的女儿。
那是多久呢?
是整整二十六年?亦或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悄悄关注过她?
眼眶有泪在打滚,却硬是没有让它掉下来。
她也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某种无可名状的情绪,一颗心突然激烈地跳动着。
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人是她父亲,感觉却如此陌生,偏偏在俩人之间又像连接一条看不见的线。
这一刻,声名在外的朱沫,成了透明人。
朱沫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是陪着朱婉清过来的。
这时,他感觉傅国昌好像笑了下,为何说好像,因为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笑?
只是捕捉到傅国昌铁板般冷硬的脸颊,如同投入火炉,化成了炽热的铁水。
“过来吧,两个人都过来。”傅国昌突然开口。
朱沫正要动,就见朱婉清深吸一口气,然后大踏步走过去。
眼眸微动,知道朱婉清在经过了这两天的思想煎熬,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紧绷的心突然放开了。
亦步跟上。
朱婉清径直走到傅国昌面前,清了清喉咙,却发现喉中似有一团化不开的痰,嗫嚅着说:“你是我的父亲吗?”
傅国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是,你不姓朱,姓傅。”
“那我的母亲呢?”
朱婉清说的“母亲”显然不是养母许美慧,而是十月怀胎生下她的那个女人。
傅国昌高大的身躯一震,许久才开口:“她生你的时候,去了。”
朱婉清虽早已想到这种可能,依然感到难受,别过脸,抹了一下眼角,说:“所以,你就把我丢在了别人的家庭?”
傅国昌眼角抽动了下:“你妈和小许交情不错,小许那时又刚好生下第二胎,在当年那种情况,托付给小许是最好的。”
话中所说的“小许”显然就是许美慧,简短一句话也包含了很多内容。
俩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机缘巧合下相谈甚欢,建立了友情,又在同一天生产,不同的是许美慧顺利生产,而朱婉清的母亲却没那么幸运。
而他所说将朱婉清托付给许美慧是最好的,显然是因为当年他正被下放软禁,随时可能被政敌打入深渊,此时还要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显然有着极大的不便。
像他这样的人就算被下放软禁,在医院做点手脚还是问题不大的。
朱婉清听出了父亲当年的无奈,但她还有话要问:“那我妈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情人?”
这是她另一个心结,她是不是私生女?
傅国昌似乎愣了下,显然没想到朱婉清竟会问这种问题,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我,傅国昌,只有一个女人,也只有一个妻子。现在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若是别人看到傅国昌一严肃起来,怕是大气都不敢出,但朱婉清却直视着父亲,哽咽着说:“你说把我托付给许妈妈是最好的,所以二十六年了,你从来都没想过和我相认吗?”
这话一下问住了傅国昌。
这时,朱沫开口了:“三姐,你父亲应该并没有不想和你相认,只是觉得时间还没到。我想,他虽然没来和你相认,但一定都在暗中默默注视着你。”
朱婉清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是这样的吗?”
傅国昌缓缓点头:“是这样的。”
转头看向朱沫时,目光带着一丝感激。
很显然,朱沫这句话说到他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