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锦匆匆来到石院的大门口，闻菲菲看起来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她今天戴着一顶黑色皮圆帽，同样黑色的羽绒服敞开，露出白色的竖纹路毛衣，白色挎包的链式背带经过胸口，碰巧，程千锦今天也是穿的黑色皮衣。
“抱歉。”程千锦试图用讨好的表情来换取对方的原谅，昨天因为钟灵秀的事，他不得不爽约了。
见闻菲菲嘟着嘴不说话，程千锦继续赔礼：“所以今天我不就准时来了嘛，还提前了十五分钟。”
“我提前了二十分钟！”
“那就好，没让你等太久！”程千锦的笑容变得特别轻松明亮，就如同最近罕见的太阳今天终于露面了一样。
安抚好了小女生，程千锦准备进学校，可当他走出去两步时，却发现闻菲菲仍旧立在原地。
程千锦转头，用关心的语气问：“怎么了？”
“今天不去学校了吧。”
“哈？”
闻菲菲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不想上课了，进学校干嘛？”
“可是我的还在校外考察中呀！”
“那又怎么样？”闻菲菲伸了个懒腰，“难道我没有交给你你需要的情报吗？”
“这倒也是……”话是这么说，但程千锦还是有些为难。
“那你还去学校里考察什么？先说好，给你的情报都属于提前支付，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闻菲菲又推了一把，“要是今明两天不好好陪我，你就是老赖！”
唉，程千锦只能自己骗自己，现在在做的事也是校外考察的一种方式，他转身回到闻菲菲身边：“那我们去哪儿？”
“跟我走就好了。”
程千锦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两人从石院大门口出发，仅仅经过了两条街，闻菲菲便暂时停下了脚步。
这是岷江的一条的支流，流经整座城市，河流不宽，河水也不深——至少在当下的冬季它只展示着自己恬静的一面。
闻菲菲把双手重叠，放在白色的大理石护栏上，以她的身高而言长久维持这样的动作并不会太舒适，她的眼光拂过河面，到达对岸，两边花岗岩砌成的树坛以河为中轴对称，树下有几位老者在下棋，还有两位稍微年轻一些的正在垂钓。
闻菲菲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我们去对面。”
程千锦此刻才发现，他们不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路线应该是闻菲菲早就规划好了的，沿河寻到桥，刚到对岸，女孩就带着他转进到一处旧居民区。
明显是后来才添置的闸机入口也已经停止了运行，人脸识别的屏幕不仅熄灭还蒙上了一层灰，闻菲菲轻松从闸机和门柱的缝隙中钻过，回头示意程千锦跟上。
即便是属于岷江老城部分的武相区，这样的居民区如今也很少见了，所有单元楼的第一层从窗洞往里看几乎都被搬空了，大概是不会再有人居住，外墙被不同颜色的油漆不知涂抹了多少次，至于高一点的地方无法采用同样的方式掩饰，表面脱落的情况相当严重。
程千锦抬头看向高处暴露在外的砖块：“这是，旧历时期的小区吧？不对，已经不是旧历这么简单了，至少也得有五十年。”
“差不多。”闻菲菲放缓了步伐，“这里最高是九楼，还没有电梯，岷江早就不允许修建这种居民楼了。”
考虑到空间利用率和管理难易程度，如今电梯公寓仍旧是开发商的首选，当然，从小就住独栋的程千锦并不需要理解这种考量：“这里还有人居住吗？”
“有，但不超过二十户。”闻菲菲回答完程千锦的问题，转过身背着手，“怎么样？是不是很奢侈？”
“奢侈？”
“对啊，在寸土寸金的岷江，几十号人占着这么大的地儿，如果开发成楼盘可是能住上千户的。”闻菲菲身上朝程千锦前倾，“神奇吧？明明是被人遗弃的旧东西。”
“为什么没有拆迁呢？”程千锦不明白，“拆迁赔款要的太高没谈拢？”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小区深处走去，拐角处的绿色垃圾桶锈迹斑斑且严重形变，连它本身都成了一块垃圾。
“不是拆迁赔款的问题，看中这里的开发商并不少，也愿意花大价钱，但政府长久以来都没有招标。”
程千锦也不知道闻菲菲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消息的：“那是为什么？”
“规划。”闻菲菲在聊这个话题时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俏皮，“城市开发除了考虑经济收益也要考虑社会效益，就这块儿的地理位置和周围环境，想都不用想，一定能卖出好价钱。”
闻菲菲说到这停下了脚步，踩着白色的靴子在地面踏了两下：“但岷江政府要考虑的绝对不止是钱啊。”
“社会效益的话……”程千锦顺着闻菲菲的话思考着，“但如果改造成公共设施，那就是完全不考虑钱了——也不行吧？”
“所以今天我才过来考察。”
“考察？”
“对啊，不仅你在考察，我也在。”闻菲菲把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着，掩饰脸上的一点点尴尬，“其实早就想来了，不过你也看到了，这里连白天都凄清成这个样子，我一个人来，嘿嘿，还是有点害怕呢。”
“好啊，那我陪你。”程千锦把双手揣进包里，随着闻菲菲再次迈起的步伐前进，“不过，菲菲，你为什么会对城市规划感兴趣？”
闻菲菲一边看着左右破败的房子，一边对程千锦说：“说不定未来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呢。”
“哦，这样啊……”程千锦突然想起前天在图书馆，闻菲菲看的建筑设计类书籍，原来并不是随便拿的，“哎，不对啊，菲菲，这跟你的潜能类型没有关系呀？”
“我啊。”闻菲菲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不打算做精英了，我想用考察的结果写一份旧城改造设计图，找一所建筑设计专业厉害的大学，拿它做敲门砖试试。”
程千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他才开口说：“那也挺好。”
“真是的，你的确跟别人不一样。”闻菲菲转头看向程千锦，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敬佩，“我还以为你会问为什么，明明能成为一个精英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的确是不容易。”程千锦先是略微低头，像在思考什么，然后再把头抬起，“往大的说，这是人类进化的证明，往小的说，你个人的技能已经远胜于普通人了，更别说还要接受好多年的培训，在这样的前提下，放弃就跟你之前说的一样，是一种非常奢侈的行为。”
“即便如此，你还是支持我？”
“支持算不上，但我理解你。”程千锦挠了挠头，“其实就对我自己而言，未来大概率也不会以精英的身份工作，不过这个身份我倒也不反感，因为现在我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我想和他们一样，跟他们一起。”
“真好。”闻菲菲不禁小声叹道。
“嘛，就算不用潜能，大脑进化带来的优势也足够你在其他行业事半功倍了。”程千锦鼓励到，“建筑设计，对空间想象能力和数学能力都要求很高吧，还有绘图……”
“走啦！”闻菲菲突然打断了程千锦的话，她的眼里似乎闪着泪光，“考察完毕！我们走吧，中午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