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结婚?那怎么不叫上我?”
珺媞坐在桌沿,手里向上抛着铃铛,叮铃的声音在寂静的轩室有些喧闹。
今夕见怪不怪:“你现在成分不明,我很担心你给我添乱呢首领。”
“你这人真不会说话。”珺媞看她一眼,伸手把铃铛扔给她,“新婚快乐。”
“铃铛即我,无论你是要在婚宴上砍人,还是劈个叉,我都能帮上一二。”
“哦。”健忘的首领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离开桌沿,站直身体,“那珠子不值钱。”
今夕这才想起之前那颗碎掉的玻璃珠。
“回头我再送你一个。”
今夕叫住她:“我其实……”
珺媞回过头:“你其实?”
今夕目光悠长:“我们的相见,在这之前,更早的时候。”
“我杀了人,被你骂了一通,受了刺激,忘记了你的脸,你……”
“好了。”珺媞指尖抵在唇边,“我知道了。”
今夕疑惑:“当真知道,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没想起来,也并不知道,在预知里看过一眼。”珺媞摇头,再看向她,“但是我选择,不信预知,信你。”
“只要你别再别扭,哪怕我们最后背道而驰,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今夕轻笑,点点头,“我会的。”
夜里,闪耀的金丹在昏暗的室内泄出流光溢彩。
那上面还残留灵力的气息。
不愧是沈清客,挖出身体的金丹看着都比她的有钱。
今夕是个有借有还的人,怎么能不把它还给沈清客呢?
“师尊,你的东西,我保管了这么长时间,如今终于能还给你了。”
沈清客瞥了一眼金丹后收回目光:“你送给我?”
“嗯。”今夕点头微笑,如此形容前不久从沈清客身上挖下来的金丹,“嗯,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它的由来很是血腥,不过红色多喜庆。”
“怎么还留着?”沈清客看着她,“离开丹田这么久,现下也没什么用了。”
“我不许你说自己没用,师尊。”今夕跨坐在他腿上,低下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我一定会让它派上用场的。”
她挑着男人的下颌,笑道:“我还是喜欢你修仙的样子,我喜欢那个类型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了枕越,还不是因为他像你,不人不鬼……哦不,不仙不魔的。”
沈清客接过金丹,在指尖旋转:“你很想我接受它?”
“当然。”今夕刻意催促。
沈清客看了半晌:“好。”
今夕还是不大相信自己有俘获君心的魅力,自然不也期待沈清客会全心全意相信她,所以她还回去的金丹是没有动过手脚的,任凭沈清客如何查探,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不过,那颗金丹上还是有很大学问的。
从浮锡城安顿下来之日,那颗金丹,就被今夕移进自己的丹田里,日日接受灵气的馈赠,同时,它也慢慢变成了,一颗被魔气滋养着的金丹。
过程是很麻烦,也是自损八百,不过一颗被魔气污染的金丹再回到沈清客的身体里,会发生什么。
今夕着实好奇。
师尊,你就在所有人眼里,成魔吧。
今夕穿过很多次嫁衣,无一次不是怀着玩乐的心,无一次不是被谩骂声包围,但每一次,红衣罩身,像是以血为布,以骨为线,踩着很多人的尸身上位,成为万众瞩目的一点。
“师尊,与徒弟结为道侣,您是世间第一人。”
今夕指尖搭在他的掌心,“但是啊,他们还是都在骂我是女魔头,红颜祸水,为什么没人骂你呢?”
明艳的红衣穿在沈清客身上,不妖艳,只端庄,也许他很喜欢在这件衣服,今日比平时规矩的一身白衣少了许多沉闷。
“只要你想,我可以让他们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今夕笑道:“一定是因为,你瞧上去太干净,干净的人总是具有蛊惑性,弟子这就您你最肮脏的一面,挖出来。”
台下有人惊呼。
“沈宗主,你身上那是什么?”
“是魔!是魔!”
“魔女,你对师尊做了什么?”
“不,他的魔性是那女魔头的数倍有余,他有问题!”
“传言果真如此,我们竟恭一魔族余孽为仙尊。”
“走火入魔……来不及了,一起上!”
“沈宗主,静心,想想你的弟子们,想想逐云宗。”
“沈清客,他是你师兄,你岂敢杀他!”
“快去叫真水峰峰主来。”
“师妹,速为我疗伤。”
沈清客脑中纷乱。
“今夕……”
这是他唯一清晰的一个名字。
那人今日脸上挂着明艳的笑,由内而发,是赠予他的笑,无论原因为何。
他一步步向她走去,今夕站着不动。
“师尊,人最致命的弱点,就是轻敌,不要妄想自己成为神,因为神可不会轻敌。”
意识迷茫时,沈清客瞥见今夕浸出血气的丹田,顿时明了。
哪怕之前竭力扼制住体内的魔性,也无法更改他是魔族之后的事实,此刻,今夕赠予他的“定情之物”让他更是无法回头。
“师尊。”今夕笑笑,“我不相信你爱我,但我可以让自己在你的记忆里更加深刻。”
“您就此接受自己的所有不堪吧,您已跌下神坛,在我面前,你再也拿不出任何底气,还用什么来配得上我呢?”
冥冥之中,逐云声音似今日才传至耳畔:“你也配?”
他不配。
他低如尘埃,无论在母亲眼中,还是高傲的神眼里。
既如此,便一同成为尘埃吧。
“快走!”
晏秋涌出人群,跃上台攥住今夕的手腕。
他比任何人都要迷茫,在攥紧手中微凉的腕骨时,他更是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现在,他须与师尊为敌,护住今夕。
禁地里,晏秋不明所以:“为何这样?你本无胜算,为什么要做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自损八百?”今夕讽笑,“不,我是给所有人一个机会。”
禁地里,今夕松开他的手:“这个宗门,有很多人想沈清客死。”
她郑重地看着晏秋微动的瞳孔,意味深长:“不是么?”
“开始是嫉妒,后来是不甘,再之后是恨,是希望他不存在,他消失,他该怎么不存在呢?啊,死了不就行了?”
“晏秋,你被我说中了么?为什么不敢看我?”
“够了。”晏秋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师尊不是神,我也不是,我只是有人最平庸的情绪而已,我嫉妒师尊,有过阴暗的想法,可……”
“杀师尊,我做不到。”
“他走火入魔,你带走了我,他很快就会找来,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只要我的灵力充足,就有把握唤醒师尊。”
“在那之后你还能活着吗?”
“如果这既能护住你,又能保住师尊的话……”晏秋语气郑重,周身屏障四起,扬起砂石。
“如果能够这样的话,我愿意。”
那屏障将两人隔绝,就像山巅邂逅那个日出,那烟雨朦胧的雾,雾后如朝阳的眼眸澄澈,不知点燃了谁的心思。
“今夕,走吧,别再回来了。”
晏秋捏紧五线小人的线绳,释怀地笑。
“我信守承诺,死在你面前。”
今夕从不留恋过客,但她会记住每一个故人的脸。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看见晏秋,那个站在身前,站在身后的师兄,那个不再偏袒自己的师兄。
今夕记住了晏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