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刘主君惊恐蔓延到全身,一次又一次接近死亡,就算是他这么冷静漠视的人也心神俱疲,心力交瘁了。
这是第几次想要吃掉他,都快要忘记了。
身体深处的那些懦弱快要冲破最后的理智爬上大脑了。现在的大脑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现在的自己就是个废人。
刚才对着墙壁发呆那么久,还要被惊吓,真的过得太痛苦了,太压抑了。
是不是只要死去,就可以完全解脱出这个可怕的经历。
刘主君忽然站起身体走向阳台,他站在护栏内看向对面的阳台,现在是凌晨,目光所及都是淡淡看不真切的景象,所有人都在沉沉入睡。
微风吹拂脸颊,冰凉的风居然有些刺骨。
刘主君把半边身体探出护栏外,睁开眼睛,让风声从这边的耳朵到那边的耳朵。
这里是十六楼,从这里跳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就可以完全摆脱了。
身体似乎变得轻盈,这一刻已经看到了往后的轻松。
现在的他终于独属于自己。
左手已经离开了护栏,右脚已经跨出护栏,身体坐在护栏上,只要一丝力,身体就会悬空。
懦弱终于冲破理智,占据整个身体的统治权。
“呼,呼。”
风声忽然变得肆虐,五级左右的清风拍打过身体。
刘主君耳朵轰鸣,被风声吹拂的清醒了一些,脑子依旧昏昏沉沉,他拍拍头,看到自己已经跨出栏杆的右脚,掌心霎那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是想要自杀的吧?
现在,好不容易做好赴死的准备,绝不能退缩。
身体越来越轻盈,已经想到下辈子轻松的生活了。
马林巴琴的声音忽然在这时传入耳朵,似乎在撞击着灵魂。
一声又一声,终于唤回了灵魂,仿佛存在着一个短暂的灵魂回到本体的过程,刘主君慢慢睁开了眼睛。
俯视着脚底浓郁的黑色,终于注意到了发出马林巴琴声响的手机,缓缓从包里把它拿了出来。
看着屏幕上的“爸爸”两个字,光芒晃动在眼底,迟疑着还是滑到了接听键。
身体却没有离开护栏。
拨打了多次的电话终于被接起,那边的声音带着程度很深的焦急,“小君,小君。你……休息了吗?”
刘主君抿抿嘴唇,什么时候高高在上的刘睿也会注意除了他之外的人情况了?
眼底掩盖不住的轻蔑,嘴上却展开弧度,声音控制得很平和,“工作还有点没处理完,还在工作。倒是您,爸爸您还没休息吗?已经很晚了,您应该注意身体才是。”
刘主君想到之前的停职处理,手指忍不住握紧,愤怒爬上了眉梢,语气倒是没变,还是保持和原来一致。
刘睿轻轻叹息,与儿子之间的距离感使他们之间感情生疏,什么时候相处模式成了这样?是从小给不了陪伴让儿子懂事,还是成年后让他单独生活?
声音带上了颤抖,“小君,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刘睿压低声音,步伐放轻的走出客厅,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刘主君听着商量的语气和特意放轻的脚步声,想到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也许是压抑的太久,早就没有任何的想法,“爸,您说。”
谦卑的语气却忽然在心里撞击出巨响,刘睿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发抖,“小君,其实……爸爸觉得很亏欠你,想去看看你。”
亏欠?
这个词真的太陌生了,一定是有事需要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被供给者,或者是害怕没有人履行给他们赡养义务,才会突然向身份卑微最低处的儿子示弱。站在高处的中年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商人眼里只有利益最大化罢了。
刘主君伸出舌尖舔着被风吹得干燥的嘴唇,眼里都是讽刺,“爸爸,您言重了,是儿子思虑不周,多日未曾回家。明天我就回家去看看您和妈妈。”
刘睿略微露出点笑容,心底复杂的情绪稍微被抚平,“好的,小君。”
刘主君不愿再多说,“那爸爸您早点……”
刘睿突然开口打断,“小君,你一直做的够好了,爸爸希望你能过的轻松一些,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真的太突然了,这些话能从刘睿那张永远带着严肃和斥责的嘴里说出来真的太让人意外了。太意外的后果就是根本就不能相信。也许,他是在试探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
刘主君让自己嘴里发出类似于感激的情绪,“爸爸,您能理解我,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希望自己能够坚持,毕竟以后的生活能够轻松就需要现在打好基础,只有基础稳固才能以后轻松。”
刘睿在摇头叹息,似乎在斟酌着,他张开几次嘴唇还是说出了口,“小君,爸爸做了一个梦,梦到你现在正在坐在阳台栏杆上,爸爸就在你身后,正要伸手拉住你的时候,你就跳下去了,什么都没拉住。我站在阳台栏杆边想去看看你的时候,在那一刻却惊醒了,我醒过来就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想确定你的消息。爸爸害怕,怕听到你不好的消息。小君,爸爸知道对你太过严格,也没有陪伴过你的生活,但爸爸真的很爱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能过上好日子。”
梦到从阳台跳下死去?现在不就正在坐在栏杆上吗?什么梦?不过是借口,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想要骗取幼小善良动物的托词。在最需要亲情,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一直都是一个人还怎么去融入温暖的大环境里。心早就炼到了坚不可摧不可撼动的程度了,绝不会因为两三句话就轻易动摇。还是一样的想法,需要有个人赡养罢了。现在正是对自己好的时候,不然,就真的错过赡养时机了。还有什么“都是为了我的话”,真是让人厌烦。
刘主君还是保持着温和,带着安慰的语气温和的安慰着刘睿,“爸,您不用担心我的,我好好的,工作也很顺利,倒是你和妈妈一定要多照顾好自己。”
刘睿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明天早上就回来吧,我们到时候再好好聊聊。”
刘主君迅速应下,“好。爸爸您尽快休息。”
刘睿挂断了电话。
刘主君把手机放回包里,虽然这电话并没有压下想死的心,但至少拉回了些许理智,确实现在不是死的好时机,还得等等,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
懦弱被镇压回心底,理智自然会贪生怕死。
刘主君连忙收回右脚,跑出几步,远离了阳台。
门被重重摔上,耳边只有大力的关门声回响,听不到其他的所有,暂时让心开始平静。
但又突然想到现在接触到的人会全部死亡,又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回家。
脑海里突然在回放方白最后带着希冀的眼睛。
是他们断送了与方白的未来。
这就是因果吧。
刘主君神经一放松就闻到头顶传来的腥臭味,是发丝之间凤凰还未干透的口水。
迅速冲向浴室,打开淋浴蓬头,用了半瓶洗发露,才让腥臭味淡去。
用厚毛巾擦干头发,又用浴巾擦干净身体。
躺在床上,让整个身体放松,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很磨练人。
想到应该方白能够复活,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这一次,它们没来。
应该就是应了那句老话,“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吧”。
刘主君不知道睡了多久,是手机铃声到了脑海里,他挣扎着醒过来的。
手一伸长就拿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放在眼前。
以为是刘睿,没想到是吴安安。
刘主君滑过了绿色的接听键。
吴安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还有被控制着的强烈急切,“我们进入那个山洞那天,你是不是采摘了一颗红色的圆形果实?”
脑子还没有细想,嘴自然的就重复了一遍,“什么果实?”
吴安安彻底显现出焦急,“就是整个植株都在血液里的那棵植株的果实啊。”
植株?果实?
刘主君陷入了回忆中,鼻尖突然出现了香甜的味道。
他又看到了那棵矮小的植株,整棵根茎浸泡在血液里,血液就像一个有具象的花瓶,养育着黑色的植株。
它矮小的植株上分出许多的分叉,每一个分叉都布满着红色的果实。
这会才注意到它全部的果实都一般大小,甚至分隔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吴安安似乎等了很久,她的声音穿过耳膜,“你想起来了吗?”
刘主君眼前的植株消失了,他忽然想到当时身后是没有人的,吴安安当时是消失的,不过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不过,没想隐瞒,“确实是摘下了一颗,我……”
吴安安迅速出声打断,“我当时就在你身后,我也看到了,我过去刚碰到植株的叶子突然就晕倒了。”
“什么?”刘主君诧异极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摘下一颗的?”
吴安安沉寂了十几秒,似乎整理措辞,“我今天凌晨三点就醒了,我觉得时间还早,就打算看看新闻,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睡着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境。我看到自己晕倒在山洞里,但是又一个我却走向了你的位置,走到你的左边,看着你摘下了一粒圆圆的红色的果实,看到你就要放进口中时,突然放下了果实,转过头,我也跟着转过头,我看到之前晕倒的地方已经没有自己的身影。我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我跟着你一起寻找自己,却怎么也没找到,我又返回植株的位置,我惊讶的发现所有果实都消失了,植株也枯萎了。这个时候我也醒了。”
刘主君睁大了双眼,什么,植株枯萎了?是因为摘下一粒果实就彻底死掉了吗?
吴安安还在继续说,“我一醒过来就打电话询问你,你说你确实摘下了一颗,那不是梦境,是我晕倒之后发生的事实,而今天我却看到了。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刘主君睁大双眼,努力回想有什么自己忽略的细节。
植株,果实,山洞,吴安安。
没有被忽略的细节了。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分别在思考不同的问题。
吴安安惊讶的问题,刘主君是知道的,全是凤凰的指引,想让她发现而已,不过为什么又突然想让她知道了?
所有的事都有所关联,不过,就是想不通关键的导火索是什么?
一知半解的感觉太难受了。
到底是什么呢?
刘主君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出声,“吴安安。”
吴安安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声音要发出于喉咙的时候,刘主君忽然看到刘睿的电话打了进来,迅速的开口,“也许,果实并没有被采摘。”
说完,就迅速挂断了与吴安安的通话,接通了与刘睿的电话。
也许吴安安能够明白,也许会有新的了解,无论是什么,她总会想明白的,不便于说得过多。
刘主君把思绪重新锁定在刘睿的通话中,谦卑的叫出声,“爸爸。”
刘睿声音带着焦急,急切的透其他的情绪,好像带了点关心,更多的不过是未知的不懂的东西,关心不过是假象罢了,“小君,你在来的路上了吗?”
刘主君已经有点厌倦和刘睿的虚与委蛇,满眼的厌恶和反感已经遏制不住,最后压下了情绪,已经没有任何敬语出现在话语中,声音平淡,“很快就到了。”
刘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焦急,儿子已经有些反感,转了话锋,“你路上注意安全。”
就挂断了电话。
刘主君将手机轻轻地放回床头柜,然后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子来。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仿佛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一般。
随着离盥洗台越来越近,他的步伐也变得越发沉重起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具苍白的身躯,身体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寒意,整个脊梁骨更是传来一种冰凉而黏稠的异样感觉。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双手慌乱地在空气中用力挥舞,试图驱散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他一遍又一遍地上下左右滑动着手,直到确认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当他准备洗漱时,心中的恐惧依然挥之不去。他甚至不敢闭上双眼,生怕那个恐怖的存在会趁此机会爬上自己的脊椎。就这样,他战战兢兢地完成了洗脸的动作,匆匆洗去脸上的洗面奶泡沫。
至于后来如何走出家门,刘主君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记忆也是一片模糊。等到他再次恢复些许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时竟提着两盒保养品,正呆呆地站在车子的后备箱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