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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长熠会说这种话吗?

当然不会了。

要真如孟倦坚信的那一套来说,外界的影响已经深入楚长熠父子骨髓,即便是剔骨放血,也无法去除干净。

楚长云根本不用怎么动脑子,就能想象出楚长熠被杀的姿态,他大哥头脑简单又强势惯了几乎未曾遇见什么挫折的人,敢不顾声名地肆意妄为,甚至能干出在人家地盘上踩着别人秀权势的事情来,归根结底,是他笃信且确定,礼法道德也好,官府律法也好,根本没人能将他如何。

就算人人谴责他,但也只能谴责他。

这三十多年来,他大哥也确实是这么过来的。

说他不对的大有人在,阻止他的却寥寥无几。

这样的人,会在临死前那么短的时间里悔悟,认识到自己错了,祈求以死赎罪吗?

怎么可能。

楚长云嗤笑一声。

但是也不是没有别的情况,比如桑昭动手折磨楚长熠父子俩,他们生不如死,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所以才祈求桑昭能了结他们的性命。

但楚长云已经和楚长熠带过来的侍卫和仆从了解过情况,也看过楚长熠两人的尸体,要说生前受了什么折磨,倒是不大可能。

他不相信楚长熠会悔改,孟倦在楚长熠身边待了快一年,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他看清楚长熠的性格,他立志要教化楚长熠,让其心甘情愿接受律法的制裁,却也十分清楚短时间内想要这对父子悔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犹犹豫豫地瞧着桑昭,一时理不清是这位女公子在骗他,还是她动手逼得楚长熠一心求死。

桑昭神色自若地点头:“说了。”

孟倦明显不信。

楚长云轻咳一声,扯开话题:“女郎知道‘千两金’吗?”

桑昭抿了勺蜂蜜水,“嗯?”了一声:“一千两,金子?”

楚长云笑着摇头,推开面前的茶盏,身子微微倾斜靠近桑昭两份,兴致勃勃道:“是个民间组织,这千两金的名字嘛,取自他们那句揽客的话——若奉千两金,活人皆可杀。”

桑昭舀动蜜水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来了点兴趣,安静地望着楚长云,等他继续讲。

“这个组织基本只做杀人的生意。”楚长云道,“原本也不是没想过做其他的,例如情报买卖,绸缎生意之类的,不过被人联合摁下去了,如今只剩寥寥几个情报桩子,还被渗透得像个筛子,谁都能插一手。”

他笑道:“千两金只做达官贵人的生意,毕竟也只有这些人出得起他们的酬金,据说当年平帝想要铲掉这种组织,但是天底下哪里都不缺杀人缺货的生意,铲掉一个,便又生出第二个,于是便选了其中实力较为强大的一支扶持,又与其约定,不杀皇族,不杀官员,这一支就是如今的千两金。”

“如今嘛。”楚长云嗤笑一声,“一个成型的组织,就会有上下级,有上下级的划分,就会有权力和利益的划分,就难免会有内斗,不仅仅是他们那几个情报桩子,千两金如今里里外外都被渗透地差不多,许多年前开始,若是哪一家每年愿意缴上一笔不菲的保命费,千两金便不会接杀这家人的生意。”

“......”

桑昭将勺子轻轻搁在瓷碗里,发出一声的碎响,声音轻微,却能让在场之人明白她此刻心情的不美妙。

“荒谬。”她说。

楚长云愣了愣,凝滞的目光落在她面容之上,却不知想了什么,倏然笑开:“若非女郎的名字出现在千两金的悬赏单子上,我还以为你也是千两金的杀手。”

其实他倒没怎么怀疑过桑昭和千两金的关系,她杀人高调且显眼,根本不会是千两金那群人会用的手法,千两金的人,也不会接高昌的单子。

桑昭对有人要杀她倒是没什么感想:“悬赏?”

“是啊。不过女郎安心。”楚长云道,“如今你已经是卫家人,那单子至今还没人接呢。”

意思是等她不是卫家人的时候,自然就有人接了。

不过——

楚长云暗自轻笑一声,挂悬赏令的那帮老家伙可无法预料到卫鹤的想法,照这架势,卫鹤哪里会是接受他们施压,让桑昭离开卫氏的模样。

桑昭“嗯”了一声,拿起卫鹤摆在桌上的书,正准备翻开看看,却听楚长云幽幽道:“没见到女郎之前,我还以为女郎先杀我侄儿,再杀我大哥,下一步,死的就该是我了呢。”

他直白的话语让卫鹤和孟倦对他侧目,想不通他脑子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桑昭随意翻着手中的书,抬眸偏头看了他一眼:“不杀你。”

“我只做平民百姓的生意,很多人聚在一起,才给得起报酬。”她语音泠泠,望着楚长云的双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如果想你死的人不多,你就不会死。”

书页被她随意翻过,又随手合拢,握在手中,桑昭的面色淡淡,似乎很少有情绪大起大伏的时候,楚长云被她注视着,分不清这只是她为了应和他那句“只做达官贵人的生意”的玩笑话,还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样啊。”

楚长云弯眼笑,煞有介事地做沉思状,“那看来以后,要注重一下我在民间的名声了。”

孟倦坐在角落,毫不留情地发出一声嘲笑。

桑昭依旧“嗯”了一声,拿着手里的书起身,朝卫鹤道:“这个,我拿走了。”

卫鹤含笑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楚长云撑着脑袋看她离开,见春览和裴如玠跟了上去,“啧啧”两声:“大手笔啊。”

“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腰上挂的,没什么不是云阳最好的那一批吧?”他感慨地望向卫鹤,“又是美婢女俏侍卫的,你倒是将人金尊玉贵的供着。”

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你在图谋她什么?”

卫鹤翻过手中的书页,并未抬眼看他,却愉悦地弯了弯嘴角:“供得起,为什么不供。”

这是不想正面回答他的意思了。

楚长云哼笑一声,看着桌上一模一样的几本书,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这几本不都一样的么?李永的书有什么好看的,他人不就在云阳?你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

卫鹤的视线落在手中的书籍之上,只如桑昭一般“嗯”了一声,未曾多言。